李岩的融入倒是颇为顺利。他本是读书人出身,知书达理,言行有度,加之确实颇有才学见识,无论是与孙传庭商讨军务,还是同范景文议论地方政事,都能言之有物,很快便赢得了两位上官的欣赏和尊重。
然而,其妻红娘子——如今已更名李华——却让孙传庭感到颇为头痛。这头痛倒并非因为她不守规矩、桀骜难驯。事实上,自被陛下授予总兵衔后,她在丈夫李岩的悉心劝导下,言行举止已收敛了许多,努力学着符合朝廷命官的身份。
问题在于,这位新晋的李总兵,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容貌本就十分出众,昔日江湖闯荡磨砺出的那股飒爽英气,并未因身份转变而消散,反而与官袍玉带形成一种独特而耀眼的气质。她即便只是寻常巡营、督导操练,所到之处,也必然成为全场军士目光追随的焦点。
幸而孙传庭麾下这些兵马,多是他在军屯中一手带出的精锐,军纪远胜寻常明军,尚能保持克制,谨守本分。若换作其他地方那些军纪涣散的官兵,见到如此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总兵,恐怕早已心思浮动,难以管束了。
可即便如此,李华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严谨的军营中激荡起层层难以言喻的涟漪。孙传庭不得不分出更多心神,时刻留意着军营中的风气,既怕部下行为失当,也怕李华处理不当引发事端。
这位素来以威严冷峻着称的总督,偶尔在夜深人静处理完公务时,会忍不住揉着发痛的额头,冒出一个近乎大不敬的念头:“陛下将此等棘手人物塞到我军中,又屡次来信关切询问……这该不会是因我平日劝诫过多,陛下故意以此来‘磨练’我的耐性吧?”
当然,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孙传庭终究是国之干臣,苦笑之后,便又将心思放回了如何更好地“使用”和“保护”这位特殊的女总兵上,毕竟,这也是陛下交付的重任之一。
真正让孙传庭感到如芒在背、寝食难安的,自然并非李华带来的那些许“麻烦”,而是盘踞在河南之地,势力根深蒂固、恶名昭彰的“四凶”——曹、褚、苗、范四大豪强家族,以及那位拥兵自重、嚣张跋扈的总兵官左良玉。
这四大家族,在地方上经营多年,彼此联姻勾结,党羽遍布州县衙门,操纵讼狱,兼并土地,豢养私兵,几乎形同国中之国。朝廷政令往往出了府城便大打折扣,甚至需要看这几家的脸色行事。他们是滋生流寇的土壤,亦是推行新政最大的绊脚石。
至于左良玉,此人虽名义上受朝廷节制,实则拥兵自重,其部下军纪败坏,劫掠百姓之事时有发生,但其麾下兵卒甚众,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所幸,左良玉对孙传庭本人倒还保持着表面上的恭敬与服从。他深知孙传庭手握的三万精锐,是真正能征善战的虎狼之师,绝非他自己那些军纪涣散、只会欺压良善的部队所能抗衡。若真惹恼了孙传庭,对方以雷霆手段收拾他,并非难事。
然而,孙传庭虽对左良玉的跋扈和四大家族的恶行深恶痛绝,却不得不强压怒火,隐忍不发。眼下河南最大的威胁仍是四处流窜的高迎祥、张献忠等巨寇。此刻若以强力手段清算左良玉或铲除四凶,必将引发河南内部巨大的动荡和混乱,甚至可能逼反左良玉,导致官兵内讧,这无异于给流寇可乘之机。
“唉,皆是国之蛀虫!”孙传庭时常在心中暗叹,“然则此刻,却动不得,至少不能大动。” 他的策略是先稳住左良玉,利用其兵力协同剿匪,同时对四大家族暂时采取怀柔策略,避免正面冲突。一切需待主要流寇势力被扑灭,大局稳定之后,再腾出手来,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这些毒瘤一一铲除。
此刻的大明王朝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但远在盛京(沈阳)的皇太极,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焦灼感。
自崇祯二年那次入关劫掠后,他和他所建立的大金政权,日子其实并不好过。上次抢掠所得的财物人口,经过数年消耗,已逐渐见底。辽东苦寒,产出有限,庞大的战争机器和迅速膨胀的人口,时刻面临着资源匮乏的压力。
他原本精心谋划,想趁着明朝陕西爆发大规模叛乱、中原腹地空虚之际,再次挥师南下,里应外合,给明朝致命一击,以获取急需的补给。
然而,当他将目光投向南方时,却不得不面对两个冰冷的事实:那如同铜墙铁壁般的关宁防线,以及镇守其后的那位老对手——袁崇焕。此人用兵持重,深得军心,将其经营得固若金汤,让皇太极无隙可乘。
游弋于渤海湾的两艘庞然大物——来自西班牙的炮舰。这些装备了大量重炮的巨舰,犹如海上移动的堡垒,不仅彻底扭转了明军在近海的优势,其强大的火力甚至能威胁到辽东沿岸地区。一想到明军可能依托这些战舰炮击大金的后方,皇太极就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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