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十月,袁崇焕,孙承宗的奏本来到了紫禁城的暖阁——皇太极已彻底平定蒙古诸部,漠南草原尽归其麾下。
朱由检放下奏本,默然良久,方才缓缓起身,踱至那幅巨大的坤舆全图前。他的目光掠过长城,久久停留在那片此刻已尽数被标注为“清”的广袤草原上。
“三年…”他低声自语,指尖重重地点在盛京的位置,缓缓向西划过,直至漠南,“好你个鳖孙皇太极,你竟只用了三年,就做到了这件事。”
他并非对皇太极的西进一无所知。自崇祯五年起,袁崇焕与孙承宗的奏疏便不断提醒着他北方的巨变。他也并非没有努力——他曾密令两位督师“见机行事”,暗中资助林丹汗残部及其他抗清的蒙古部落,试图在漠南埋下钉子;他也曾尽力接纳、安置从辽东逃回的百姓,以期削弱对方人心。
这些举措并非全无效果,确也一定程度上延缓了皇太极的步伐。然而,这一切在绝对的实力和野心面前,显得如此杯水车薪。朱由检比谁都清楚,除非他能倾举国之力,征调四五十万大军,出塞千里,进行一场赌上国运的北伐,一举犁庭扫穴,否则,眼下这种在边境线上投入二三万兵力的相互绞杀、消耗,凭借满清-蒙古联军的机动与悍勇,长期以往,吃亏的终究是家大业大、防线漫长的大明。
紫禁城中的朱由检正致力于内政改革,清丈田亩、整顿驿站、疏通海贸,力图恢复国力,稳固统治。他如同一位勤勉的工匠,精心修缮着大明这座古老的宅院——加固关宁防线,整饬大同、宣府、蓟镇边军,在渤海组建水师,将北方防线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试图将一切威胁阻挡在国门之外。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盛京的皇太极也并未闲着。他深知朱由检正在全力巩固边防,强攻明朝防线必将损失惨重。这位精明的统治者采取了截然不同的策略——既然南下暂时受阻,便转而向西扩张,持续吞并蒙古诸部。
皇太极利用蒙古部落之间的矛盾,采取分化瓦解、联姻结盟与军事打击并用的手段,先后收服了察哈尔、科尔沁等部,将广袤的漠南蒙古纳入版图。每一次成功的征伐,都让“大清”的势力范围向西拓展,人口、兵马、牧场不断增长。蒙古铁骑的加入,更使得八旗军的战斗力如虎添翼。
就这样,在朱由检埋头内政的这些年里,皇太极已经悄然将一个单纯的辽东政权,扩张为一个横跨满蒙、实力空前强大的北方王朝。当明朝皇帝终于将目光从国内局势移开时,才骇然发现,曾经的边陲之患已经成长为一个更为庞大、更具威胁的庞然大物。
两位统治者都在“休养生息”,却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朱由检向内求解,敛力固守,如同筑起高墙的守护者;皇太极向外扩张,以战养战,如同不断开拓的征服者。当高墙日益坚固之时,墙外的世界却已天翻地覆。
盛京皇宫深处,皇太极独立于高阁之上,负手眺望着广袤的南方。他手上拿着自己最为倚重的汉人谋士,范文程的密信。
臣范文程 谨密奏 恭请
陛下圣安:
臣远在明境,夙夜匪懈,谨据耳目所及,密陈事机于陛下。
谋划之事已见成效,明庭宗室离心离德,其祸烈。 明帝崇祯,刻薄寡恩,不恤亲亲。厉行清丈,强夺藩府田产以充国用,已致诸王人人自危,怨气沸腾。蜀王朱至澍、秦王朱存机,性皆贪鄙,且与崇祯素有旧怨;潞王、崇王、赵王、唐王、周王等,亦皆惶惶不可终日,深恐祸及己身。臣已多方设法,暗中串联,彼等虽各怀鬼胎,然于“自保”一事上已生默契。蜀、秦二王尤为积极,颇有为首之志。若蜀陕战乱一起,诸王或可趁势而起,届时明廷腹心之地,必处处烽烟。
京师之心可乱。 崇祯改革驿政、严查贪墨,已断无数胥吏、勋贵之财路,京中怨声载道,暗流涌动。臣正加紧布局,挑唆其间,激化其矛盾。若外有藩王作乱,内有陕甘烽火,则京师震动之时,只需一粒火星,便可引燃其积压之怨愤,或可收奇效。
总而言之, 明廷看似庞大,实已千疮百孔,君臣相疑,内外离心。陛下圣武,正宜静待其变。待其自乱阵脚,精锐尽出平乱,国力内耗殆尽之际,我大清天兵再乘隙南下,则可事半功倍,中原万里江山,或可传檄而定。
眼下诸事进展虽顺,然事关重大,伏乞陛下仍保圣心持重,暂敛锋芒,以待天时。
臣在敌境,如履薄冰,必当竭尽驽钝,广布耳目,随时密奏。
谨密陈奏,伏惟圣鉴。
臣 范文程 顿首再拜
“可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风中。皇太极不禁思忖,若此人早生十年,抑或当年继位的不是那个沉迷斧凿的木匠天启皇帝,而是这位锐意求治的朱由检,以其果决刚毅、励精图治之心性,大清绝无可能壮大至今日之势。明朝的颓势或许真能被他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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