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渊的黑暗并非虚空,而是剥夺。一种彻骨、贪婪、永无止境的剥夺。它吮吸光,吞噬热,咀嚼意志,直至灵魂在永恒的坠落中化为冰冷的灰烬,连叹息都来不及发出便归于虚无。托加斯特,罪魂之塔的最底层,便是这剥夺的终极熔炉。这里没有风,没有声音,连时间的流逝都如同粘稠的脓血,缓慢而令人窒息。纯粹的绝望是这里的空气,是浸透骨髓的冰水,每一个踏入此地的存在,都像被投入琥珀的虫豸,在凝固的黑暗里挣扎,徒劳无功。
凛雪站在深渊的断崖边缘,脚下是翻涌的、宛如亿万怨魂熬炼而成的粘稠黑油,无声地起伏,散发着湮灭灵魂的寒意。她身后,是残存的微光壁垒。伯瓦尔·弗塔根,这位曾被红龙烈焰煅烧又经冰霜淬炼的圣骑士,此刻拄着他那柄曾经辉煌如日的战锤。锤头上,象征圣光的金色火焰已微弱如风中残烛,在噬渊的绝对压制下艰难摇曳。他那身饱经沧桑的板甲上,布满了细密的、蛛网般的冰蓝色裂痕,每一次呼吸都让裂痕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呻吟——那是典狱长无孔不入的意志冲击留下的刻痕,每一次冲击都仿佛有冰冷的凿子直接敲打在他的灵魂上。汗水混着细小的冰晶,从他紧锁的眉峰滑落,滴在脚下的黑暗晶石上,瞬间冻结。
达里安·莫格莱尼半跪在地,如同濒死的守护兽。影之哀伤,那把继承自父亲又浸透死亡之力的符文巨剑,深深插入脚下坚逾钢铁的黑暗晶石。剑身上原本幽绿炽盛的符文,此刻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垂死挣扎的心脏。他正燃烧着自身的死亡能量,维系着一个半径不足十尺的脆弱防御圈,惨白的光幕如同薄纱,将最后几位伤痕累累的黑锋骑士勉强笼罩其中。骑士们的骸骨战马早已在攀登塔层的血战中化为齑粉,冰冷的骸骨板甲上布满裂纹和腐蚀的孔洞,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微弱跳动。每一次典狱长意志的余波扫过,光幕便剧烈扭曲,骑士们便发出压抑的、灵魂被撕裂般的闷哼。
提里奥·弗丁站在稍前的位置,灰烬使者高举。圣剑的光芒是这片绝对黑暗中唯一稳定的光源,辉煌、纯粹,却如同穿透万里厚重铅云的最后一缕夕阳,辉煌却范围有限,被浓稠的黑暗死死压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光芒的边缘,黑暗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不断侵蚀、试探,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弗丁须发皆白的面容如同石雕,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里都浸满了疲惫,但那双湛蓝的眼睛却燃烧着磐石般的意志。他的圣光艰难地驱散着不断渗透进来的寒意与足以令人发疯的低语,为凛雪撑起一方精神上的庇护所,尽管他自己的灵魂也在承受着持续不断的、冰冷的刮擦。
他们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钉在深渊之上那令人心魂俱裂的景象之上。
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灵魂碎片。
他像一个被玩坏后丢弃的破旧人偶,悬浮在翻涌的黑暗之上,被无数条流淌着粘稠暗影符文的粗大锁链贯穿、缠绕、悬挂。那些锁链本身仿佛是活着的黑暗凝聚而成,每一次勒紧、拖拽,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灵魂被撕裂的、无声的尖啸。那已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灵魂。曾经闪耀的金色王子铠甲,如今只剩下黯淡的、如同褪色油画的幻影碎片,勉强勾勒出轮廓。象征洛丹伦王权的雄狮徽记,龟裂、剥落,只剩下几道模糊的刻痕,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抓痕。他的面容在锁链的折磨下不断扭曲、模糊,时而凝聚成一张因极致痛苦而狰狞嘶吼的脸,时而又破碎成一片茫然的虚无。唯有那双眼睛——那双曾倒映过洛丹伦的晴空与诺森德风雪的眼睛——在锁链骤然勒紧、灵魂被猛烈抽取的剧痛瞬间,会短暂地凝聚起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光芒。那光芒深处,是刻骨的、足以焚烧灵魂的痛楚,是足以淹没世界的、沉甸甸的悔恨之海,以及一丝……一丝微弱得如同溺水者在无尽深渊中瞥见一根浮木的、近乎绝望的希冀。他每一次无意识的、源自本能的微弱挣扎,都引得那些缠绕他的锁链上,暗影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幽蓝光芒,贪婪地吮吸、剥离下更多闪烁着微光的灵魂本质,将其拖入下方翻滚的黑暗深渊,如同饕餮盛宴。
“看啊,巫妖王。”
一个声音响起。它并非来自空气的震动,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轰鸣、摩擦、碾压。如同两块亿万年不化的玄冰在深渊底部彼此碾磨,发出的声响足以冻结思维。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实质的冰冷重量,狠狠砸在众人的灵魂壁垒上。
“这便是统御的终局。力量?”那声音充满了冰冷的嘲弄,如同毒蛇的嘶鸣。“不过是更华丽的枷锁。意志?”声音陡然拔高,化作无数根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众人的脑海,“终将在永恒的折磨中消磨殆尽,化为滋养湮灭的尘埃!你为他带来解脱的幻梦,多么……天真,多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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