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麦田里最后一丝声响也归于沉寂,只剩下远处铁轨若有若无的回音。
然而,一种新的、比秋风更迅疾的消息,正以燎原之势席卷整个陈家村。
《水浒传》电视剧,要大结局了。
这个消息,像是投进平静池塘里的一块巨石,在孩子们的世界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最后的五天,倒计时像刻在每个孩子心上的日历,一天天撕去,焦灼就多一分。
全村只有一台电视机,在村长李大头的家里。
那台十四寸的“飞跃”牌黑白电视,此刻成了全村的圣地。
每天傍晚,村长家那半人高的土墙外,就挤满了黑压压的小脑袋。
他们像一群饥饿的雏鸟,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只想从门缝里、窗户的豁口里,捕捉到一星半点从屋里漏出来的、夹杂着雪花点杂音的“好汉歌”。
村长的儿子李富贵,四年级的“孩子王”,此刻正享受着前所未有的权力快感。
他叉着腰,像个收过路费的山大王,站在自家高高的门槛上,得意洋洋地晃着手里那个用塑料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遥控器。
“想看?可以啊!”他拖长了音调,引得墙外一阵骚动,“一人交五毛钱电费!没钱的,拿一本没写过的作业本也行,给我哥上初中用!”
他把从城里表哥那儿学来的新词用得洋洋自得:“我表哥说了,这叫‘资源变现’!”
墙外的孩子们顿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去。
五毛钱,够买五根冰棍,或者十张水浒卡了。
而一本崭新的作业本,更是开学时才有的“巨额资产”。
陈景明攥紧了洗得发白的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想起妹妹小凤昨晚睡觉前,拉着他的衣角,用梦呓般的声音说:“哥,我想看宋江穿上官服的样子……他是不是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一句话,像根针,扎在他心上。
可家里哪里还有一分闲钱?
那五百块奖金,三百块还了周会计的“人情债”,剩下的二百块,母亲像看守命根子一样锁在箱底,那是妹妹下一个疗程的药钱,一分一毫都动不得。
夜里,陈景明躺在冰凉的土炕上,翻来覆去。
窗外,月光把院子照得一片清冷。
妹妹就在隔壁的小床上,呼吸均匀,嘴角似乎还带着笑,大概是梦见了好汉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老张。
那个住在村西头,沉默寡言的退伍电工。
他家屋顶上,立着一根歪歪斜斜、锈迹斑斑的铁管天线。
村里人说,老张当兵时在边疆守过雷达站,手艺好得很,他家的天线能收到三个台,比村长家的还清楚。
“要是能把信号……引出来……”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猛地坐起身,心跳如鼓。
“咳……咳咳……”里屋传来父亲压抑的咳嗽声,紧接着是母亲的低语:“少抽点吧……这个月电费又快超了,再多用,怕是灯都要被拉了……”
陈景明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咬着嘴唇,死死盯着窗外那片被星空笼罩的麦田。
他忽然明白了,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根本不是缺不缺那一度电、五毛钱的问题。
而是有人把光攥在自己手里,故意不让别人看见。
第二天课间,操场角落,老槐树下。
“理论上是可行的。”李娟手里拿着一张画得密密麻麻的图纸,那是她从一本旧的《少年科学画报》上临摹下来的。
她皱着秀气的眉头,指着图上一个复杂的结构,“用铜丝,就是电线里那种,绕成增益天线,架在高处。然后从老张叔家的电视天线分线盒里,接一根同轴电缆出来。但信号衰减会很严重,长距离传输,声音和图像都会变得很模糊。”
她用笔尖点了点图纸的中心,“我们需要一个信号放大器。而且,要让全村的孩子都能听到,就需要一个大功率的扬声器……村里唯一能发出那么大声音的设备,就是大队部那个用来开全村大会的破扩音器。”
王强一直蹲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但一听到“扩音器”三个字,眼睛瞬间亮了。
他一拍大腿,从地上蹦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脸上是那种混合着兴奋和做贼心虚的笑容:“我去偷!不对,我去借!反正那玩意儿平时就放在广播室里积灰,开会的时候也没见它响过几回!”
傍晚,最后一抹残阳隐入西山,暮色像一张大网,将整个村庄笼罩起来。
三个小小的身影,借着墙角的阴影,鬼鬼祟祟地摸到了老张家院外。
王强活动了一下手脚,朝陈景明和李娟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像只灵巧的猴子,手脚并用,三两下就翻过了半人高的土墙。
他轻手轻脚地落了地,猫着腰溜到广播室的窗户下。
窗户是木头的,插销早就坏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小铁尺,插进缝隙里,正要用力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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