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姐，”白天齐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也沙哑了些，带着明显的酒意和落寞，“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挺失败的？”
刘庆娟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搪瓷缸，似乎在研究上面那个“先进工作者”的印花是怎么褪色的，闻言抬起头，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啊，”白天齐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落自己，“喜欢的人吧，人家根本看不上我，连个好脸儿都懒得给。”他指的是叶如娇，虽然没明说，但厨房里谁不知道他那点心思。
“工作呢，也就这样了，天天围着案子转，切不完的肉，剁不完的骨头，撑不死也饿不着。”他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还有……还有那件事……刘姐，我一直都想跟您说声对不起，真的……我那天喝多了，我……我不是人……”
他越说声音越小，脑袋也耷拉下去，不敢看刘庆娟的眼睛。那句道歉在他心里憋了太久，此刻借着酒劲终于说出来，却又伴随着更深的羞愧和害怕，怕看到对方厌恶或者冷漠的表情。
刘庆娟握着缸子的手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她沉默地看着白天齐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他因为醉酒和窘迫而发红的耳朵尖，心里五味杂陈。
那晚的事情……她并非全然被动，酒精作用下，成年男女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和寂寞，她也有份。只是事后，白天齐这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让她既好笑又有点莫名的气闷。
她放下缸子，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都是成年人了，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你不用跟我道歉。”
“谢谢刘姐谅解我……”白天齐听到她说不怪自己，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但那股自怨自艾的情绪反而更汹涌了，“就是……就是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好像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留不住。”他苦笑着，又想去拿酒瓶。
刘庆娟看着他这副颓唐的样子，心里某块地方忽然软了一下。这个白天齐，厨房里人送外号“白大侠”，平时谁有个急事难事，他总是乐呵呵地第一个上前帮忙，切配功夫一流，为人随和没架子，是整个厨房的润滑剂和开心果。
可现在，因为感情那点事，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她想起自己这些年的谨小慎微、步步为营，想起那个消失得无影无踪、留给她的只有无限悔恨和满心屈辱的王杰，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为情所困、傻得有点可爱的男人，其实活得挺真实。
“你很好。”刘庆娟突然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肯定，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啊？”白天齐愣住了，抬眼看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醉得出现了幻听。刘姐居然夸他？还是在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
刘庆娟迎着他的目光，很认真地说：“正直，善良，肯干活，也热心肠。比那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满肚子虚伪算计的人强多了。”她说这话时，脑子里闪过的是王杰那看似憨厚实则精明的脸，还有集团公子哥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利益纠葛。
白天齐张大了嘴巴，彻底懵了。刘庆娟这突如其来的肯定，像一道光，劈开了他心中厚厚的阴霾。他傻乎乎地看着她，一时忘了反应。
刘庆娟被他这呆样逗得有点想笑，但更多的是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酸楚。酒精让她也比平时放松了警惕，那些压在心底的秘密和委屈，找到了一个似乎可以倾泻的出口。她看着白天齐那双因为醉酒而显得有些湿润和迷茫的眼睛，忽然生出一种冲动。
“其实……”刘庆娟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白天齐的酒醒了两分，被刘庆娟这郑重的态度弄得有点紧张。
刘庆娟直视着他的眼睛，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心里，又像是要逼自己面对什么：“我是集团安插在厨房的眼线。”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负责监视所有人，”她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特别是叶如娇。”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心里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但随即又涌起更深的苦涩。她多想告诉白天齐，指使她监视叶如娇的不是那虚无缥缈的“集团”，而是那个曾经甜言蜜语、许诺未来，却把她当成棋子利用完后就像垃圾一样丢弃的王杰！
是那个被韩振宇弟弟收买、监视自己哥哥和叶如娇、账户里有着不义之财的王杰！是那个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留下无数谜团和伤痛的混蛋！可她不能，她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集团”，这让她心里憋屈得难受，只能在心里把王杰的祖宗十八代翻来覆去骂了个遍。
白天齐的反应却出乎刘庆娟的意料。他没有震惊，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惊讶，只是送给刘庆娟一个“其实我知道”的笑容，带着七八分醉意，憨憨地摆了摆手：“嗨，我当什么事呢……厨房里……嗝……厨房里的人，其实差不多都知道点儿……孙老大可能也心里有数……就是没人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道：“不过……为啥要监视叶如娇啊？她一个面点房的，能翻起多大浪花？”他虽然喜欢叶如娇，但也知道那姑娘心思活络，目标远大，只是没想到会引来集团的“特别关注”。
刘庆娟苦笑一下，心里那份因为王杰而起的怨恨更重了，语气却只能保持平静：“这是我的工作。”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干巴巴的话，“集团自然有集团的考量。”天知道这考量背后是多少龌龊的交易和算计！
白天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努力用被酒精麻醉的大脑消化着这个信息。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凝，虽然醉意朦胧，但一丝清明和警惕还是冒了出来：“所以……刘姐，你之前接近我……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他白天齐是善良，是乐于助人，但不是傻子，这点逻辑还是能想明白的。
刘庆娟心里一紧，看着白天齐那突然变得有些受伤和探究的眼神，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避。她深吸一口气，坦然承认：“一开始是。集团怀疑你被叶如娇利用了，或者……你想通过她达到什么目的。”
毕竟，叶如娇的美貌和野心是显而易见的，而白天齐作为砧板老大，能接触到厨房的核心流程和部分采购，也不是完全没有被利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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