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的跋涉,穿越了苏北破碎的平原,绕过了日军控制的据点与铁道线,顾明洲与苏月华终于在这一日的黄昏,望见了那片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奇异光晕的建筑群——上海。
不同于台儿庄的残垣断壁,也不同于沿途乡镇的破败萧条,远处的上海外滩,高楼林立,依稀可见霓虹初上,勾勒出一派畸形的繁华。然而,在这繁华与“现代”的背后,是一道无形的、充满屈辱的界限——苏州河。河这边是烽火连天、生灵涂炭的华界,河那边,则是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公共租界与法租界,一座悬浮在战争泥潭之上的“孤岛”。
越靠近上海,气氛越发诡异。道路上流民更多,眼神也更加绝望。日军设置的哨卡越发严密,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日本兵眼神倨傲地盘查着每一个试图进入其控制区的人。更多的是各种势力的眼线,青帮、特务、投机商人……形形色色,如同盘旋在腐肉上空的秃鹫。
顾明洲凭借着【可视地图】和【生命感知】,如同在雷区中穿行,总能提前避开大队日军和明显的封锁线。他选择的路径越来越偏僻,有时甚至需要夜间穿越荒芜的田野和废弃的村落。苏月华始终咬牙紧跟,她的体力在残酷的行军中得到了锤炼,眼神也愈发沉静,只是偶尔望向上海方向时,会流露出一丝近乡情怯的复杂。
“前面就是虹口了,日本人控制得很严。” 在一处废弃的砖窑里暂歇时,顾明洲摊开一张简陋的地图,低声道,“我们不能直接闯关卡。”
苏月华看着地图上那条代表苏州河的细线,以及河对岸标注着“法租界”的区域,点了点头:“我知道有地方……可能能过去。我父亲以前提起过,有些朋友……走私货,会走一些隐秘的水路。”
顾明洲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细节。苏家的背景,显然并非普通富商那么简单。他沉吟片刻:“需要接头人?”
“嗯。” 苏月华从贴身衣物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雕刻着复杂花纹的银质徽章,“把这个,给闸北那边‘三味书屋’的掌柜看,他应该明白。”
计划已定。夜幕降临后,两人再次动身,如同两道幽灵,潜入夜色笼罩下的虹口区。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东洋香料、劣质酒精和隐隐的肃杀之气。日军的巡逻队脚步声清晰可闻,探照灯的光柱不时划破夜空。
【隐匿精通】被顾明洲发挥到极致,他带着苏月华在狭窄的里弄和阴暗的后街穿行,避开主要街道和巡逻路线。偶尔遇到零星的醉汉或巡逻的伪警察,也被他提前感知,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伏、拖入阴影。
“三味书屋”位于闸北一条不起眼的小街深处,门面狭小,灯光昏暗,看起来生意清淡。顾明洲让苏月华在对面巷口的阴影里等候,自己整理了一下衣着,走了进去。
书店里只有一个戴着老花镜、正在灯下修补旧书的老掌柜。听到风铃声,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打量着顾明洲这个不速之客。
顾明洲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块银质徽章放在柜台上。
老掌柜拿起徽章,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脸色微微一变。他仔细看了看顾明洲,又警惕地瞥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客人要什么书?”
“一本……回‘家’的路引。” 顾明洲按照苏月华事先的交代回答。
老掌柜沉默了片刻,将徽章推回顾明洲面前,低声道:“子时三刻,天后宫后门,有运菜船。只认徽章,不认人。” 说完,便低下头继续修补手中的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明洲收起徽章,转身离开。
子时,天后宫附近万籁俱寂,只有苏州河水流动的微弱声响和远处隐约的犬吠。顾明洲和苏月华潜伏在宫墙的阴影里,【生命感知】确认周围没有埋伏。
准时,一条看起来破旧不堪的小木船,悄无声息地靠在了后门杂草丛生的石阶旁。船头蹲着一个黑影,看不清面貌。
顾明洲再次出示徽章。那黑影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上船。
小船吃水略深,摇摇晃晃地驶离河岸,向着对岸那片闪烁着零星灯火、代表着“安全”与“家园”的法租界驶去。河面不宽,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空气中能闻到河水特有的腥气,也能听到对岸租界里隐约传来的爵士乐声。
苏月华紧紧抱着自己的布包,望着越来越近的对岸,身体微微颤抖。顾明洲则警惕地注视着船夫和四周的水面,右手始终按在腰间藏枪的位置。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小船在法租界一侧一个废弃的小码头靠岸。船夫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待两人上岸后,便撑船消失在黑暗的河面上。
脚踏上法租界的土地,苏月华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眼圈微微发红。这里没有日军的哨卡,没有遍地的硝烟,只有相对整洁的街道和安静的建筑,空气中甚至飘荡着咖啡和面包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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