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里面的收费员愣了一下,看看陆离,又看看旁边几乎要晕过去的女孩。“你是她家属?”
“不是。帮忙垫付。”陆离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干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林小雨猛地抬起头,那张酷似大伯母年轻时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她看着陆离,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滴——”刷卡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长长的缴费清单。
收费员把单据和银行卡从窗口递出来。陆离伸手接过单据,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上面的基本信息。姓名:林小雨。监护人:林秀芬。关系:母女。
林秀芬?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陆离的目光在“监护人”一栏停留了几秒。林小雨的母亲?那么,那个酷似大伯母林雅的女孩,她的母亲叫林秀芬?而不是……他心里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他拿着单据,转过身,看向依旧处于极度震惊中、泪眼朦胧的林小雨。他抬起手,将单据递向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陈旧格子衬衫、头发随意挽在脑后、面容憔悴却难掩五官清秀的女人,跌跌撞撞地从急诊通道那边跑了过来。她一眼就看到了窗口前的林小雨和陆离,尤其是陆离手里拿着的那几张长长的缴费单。
“小雨!小雨你怎么样了?”女人声音嘶哑,带着哭过的浓重鼻音,一把将林小雨紧紧搂进怀里,上下急切地摸索着检查,“吓死妈妈了!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妈……”林小雨终于找到了依靠,埋在母亲怀里,压抑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我没事……是那个同学……钱……他……”
林母这才抬起头,看向陆离,又看向他手中那张刺眼的缴费单。她的目光落在单据下方那个清晰打印的“费用已结清”的红色印章上时,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如纸。她眼中汹涌的感激刚刚升起,就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巨大惶恐瞬间淹没。
陆离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抹无法掩饰的、近乎恐惧的光芒。那不是单纯对一个陌生同学巨额援手的震惊和无法承受,而是一种被触及了某个绝对禁忌领域的、发自骨髓的恐慌。
“阿姨,单子。”陆离平静地将单据递到林母面前,目光穿透她眼底的惊涛骇浪,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碎裂的冰凌:“林小雨同学的抢救费我已经垫付清了。您不用担心。”
林母颤抖着手,几乎是用指尖捏住了那张薄薄的纸片,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烙铁。她嘴唇嚅嗫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呃……呃……”声,巨大的慌乱让她连一句完整的谢谢都说不出来。
陆离看着她剧烈颤抖的手指和惨白的脸,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凝聚成冰冷沉重的冰块。他微微前倾了一点身体,目光牢牢锁住林母那双充满惊惧的眼睛,用一种恰到好处的、探究般的语气,抛出了那个如同惊雷般的问题:
“阿姨,您……认识陆明远吗?”
“啪嗒——”
那张刚刚被林母接住的缴费单据,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从她剧烈颤抖的指尖骤然滑落,无声地飘落在冰冷光洁的地砖上。
林母的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刺中,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放大,里面翻涌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顷刻间将她彻底淹没。那已经不是简单的恐慌,而是被揭穿了最深秘密后、坠入无边深渊般的极致绝望。
没有回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急诊大厅远处嘈杂背景音中,女人压抑不住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陆离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单据上。监护人:林秀芬。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他所有的猜测,却又指向了更深的、令人窒息的迷雾深渊。他没有弯腰去捡那张单子,只是深深看了林母林秀芬最后一眼——那眼神如同手术刀般锐利,穿透了她所有的防备和惊恐,直抵那个黑暗的核心。
他没有再追问一个字。转身,迈步,离开。脚步平稳,却带着一种剥离了所有温度的决绝。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急诊大厅通往外面的玻璃门后,只留下僵硬如雕塑的林秀芬和在她怀中茫然哭泣的林小雨,以及地板上那张象征着巨额援助和巨大恐惧的废纸。
陆家的夜晚,静得能听见落地钟指针滑动的细微声响。客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却昂贵的光晕。大伯陆明远正拿着平板电脑处理邮件,眉头习惯性地微皱着。大伯母林雅则优雅地斜倚在柔软的法式沙发上,一手端着骨瓷茶杯,一手翻阅着最新的珠宝杂志,神态娴静温婉。
陆离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膝盖上也摊着一本物理习题册,笔尖似有若无地在纸上划过。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纸张和空间,落在了对面林雅保养得宜、看不出丝毫岁月痕迹的脸上。下午急诊室里林小雨那张酷似的、却布满泪痕和尘土的脸,林秀芬那惨白惊惧到极致的表情,如同冰冷的胶片,反复在他脑海里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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