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林的厮杀声渐渐被密道深处的滴水声吞没时,王龙的刀正劈开第七道刀光。
龙啸的长弓已断,此刻正提着柄玄铁重刀,刀风裹着二十年的怨毒劈向王龙面门。
晨光透过被砍断的海棠枝桠,在他狰狞的刀疤上投下斑驳的影,倒像是那张与王龙相似的脸上爬满了蜈蚣。
“你以为影阁的人来了就能护着你?”
龙啸的刀势骤然变沉,重刀擦着王龙的耳畔劈在青石板上,火星溅起半尺高,“龙王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今日这海棠林,就是你的坟地!”
王龙借力旋身,刀背磕在龙啸的手腕上。对方吃痛,重刀脱手的刹那,他已欺近身侧,刀尖抵住了对方咽喉——那里有道浅疤,像是被什么锐器划过,与父亲血书上被划烂的“龙王”二字隐隐呼应。
“你潜伏在他身边二十年,难道没发现他留着你,不过是因为你像把好用的刀?”
王龙的声音压得很低,刀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就像当年他留着万三,不过是需要个替罪羊。”
龙啸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起昨夜龙王召他密谈,说“事成之后王家余孽的骨头给你泡酒”,那时烛火在龙王鬓角的白发上跳动,他忽然觉得那张脸比蛇影的毒更让人发寒。
“你想说什么?”
他的喉结滚动,刀刃已割破油皮,血腥味混着海棠花的甜腻漫进鼻腔。
“影阁的人就在林外。”
王龙偏头,看向被黑衣卫尸体堵住的林口,那里隐约传来影七十七的呼喝,“你若肯指证龙王通敌,我便饶你……”
话音未落,龙啸突然狞笑一声,竟主动将咽喉往刀刃上送。
王龙急忙收刀,却见对方趁这间隙反手抽出靴中短匕,直刺他后腰那片燎疤——那里是王龙最痛的地方,也是龙啸从小到大最嫉妒的“继承人标记”。
“我是大哥!凭什么你能活着当遗孤,我要像条狗一样潜伏!”
短匕刺破衣料的瞬间,龙啸的嘶吼震落了满树花瓣,“王家的债,该由我亲手了断!”
王龙猛地侧身,短匕擦着肋骨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他顺势旋身,刀柄重重砸在龙啸的后心,对方踉跄着撞在海棠树干上,喉头涌上腥甜,呕出的血染红了满地落瓣。
“你断不了。”
王龙的刀再次抵住他的咽喉,这次再没留余地,“因为你早就忘了,王家的人,从来不是靠嫉妒活着。”
龙啸的视线越过王龙的肩头,落在林外影阁人马的玄色披风上,那些披风角绣着的龙纹在风里翻动,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幅“潜龙出渊图”。
他忽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涌出来,糊住了眼角的刀疤。
“望海楼……他会带密图去……”
龙啸的声音越来越低,手指死死抠着树干,指甲缝里渗出血,“那图上……有他和北狄王的密约……用燕云十六州换……换影阁兵权……”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他的头歪向一侧,后腰那片火场燎出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青,像块被遗弃的旧疤。
王龙看着那道疤,忽然想起李伯说过,大哥小时候总爱抢他的虎头靴,说要替他“踩碎所有坏蛋”,那时的海棠花落在两人发间,父亲总笑着说“这才是王家的儿郎”。
刀身入鞘的轻响惊飞了枝头的鸟。
王龙蹲下身,将那枚刻着“龙”字的玉佩从龙啸衣襟里取出,塞进自己怀中——那里还揣着李四留下的半块影阁腰牌,两块信物隔着布料相抵,像是两截终于要拼合的记忆。
“龙哥!”
影七十七已带着人清理完残余的黑衣卫,见王龙腰间渗血,急忙递过伤药,“城西方向传来消息,暗影卫的主力正往这边赶,我们得立刻撤!”
王龙点头,目光扫过满地尸体——李四的尸身还保持着挡箭的姿势,怀里的布偶海棠被血浸得发胀;万莉的断剑插在青石板缝里,剑刃上的血正顺着纹路往下滴,像在写一封未完的血书。
他忽然弯腰,将李四怀里的布偶捡起来。那绸缎料子虽已烧焦,上面的海棠针脚却依然细密,倒像是李丽小时候绣坏的那些帕子——
那时她总说“等学会了,要给阿龙绣个刀穗”,如今刀穗没绣成,倒先知晓了彼此的身世。
“把他们的尸身好好收殓。”
王龙将布偶塞进怀里,那里还有李丽临行前塞给他的伤药,药瓶上刻着朵小小的海棠,“找处有海棠树的地方埋了。”
影七十七应了声,指挥着手下清理战场。王龙转身看向密道入口,石门紧闭,想必李丽已带着影十三和孩子走远。
他忽然想起李丽撞开他时,发间落下的那片海棠瓣,那时晨光正好落在她眼角的泪上,像颗碎掉的星子。
“龙哥,这边请。”
影七十七引着他往林后走,那里藏着辆不起眼的青篷车,车辕上拴着两匹神骏的乌骓马,“老阁主说,江城不宜久留,让我们先去燕云十六州的旧部据点,那里有当年王统领布下的暗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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