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予乐安和江白一起吃饭,一起走向教学楼。
表面上一切如常,那天的眼泪与图书馆外的,谁都没有再提起。
江白毫无变化,还是那个开朗体贴的挚友,会自然地拿走予乐安餐盘里他不爱吃的胡萝卜。
会在予乐安被数学题困住时凑过来看他纠结的侧脸,然后笑着敲敲他的脑袋,接过笔开始演算。
只是,那份即将到来的离别,像一枚埋藏在他心底的倒计时沙漏,无声地流淌着。
它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化,反而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有时,就在江白笑着跟他吐槽老师,或者埋头认真给他讲解题目的时候,予乐安突然晃神。
他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眉眼,听着他熟悉的声音,一个冰冷的声音就会在心底响起:他就要走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酸楚便如同潮水般瞬间漫上鼻腔和眼眶,让他要控制不住情绪。
予乐安只能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或者用力地眨着眼睛,将那股湿意逼退。
他学会了贪婪地偷取眼前的温暖,他会更久地记住江白笑起来的弧度。
会更专注地听他说的每一句话,会在并肩行走时,悄悄缩短那本就微乎其微的距离。
予乐安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多想,别去想未来,别去问归期,只要这一刻,这个人还在眼前,还能触手可及,就好。
于是,这一周变得既甜蜜又煎熬,每一次看似寻常的互动,都被予乐安赋予了告别的意味。
他努力维持着笑容,回应着江白的每一句话。
予乐安像一个最投入的演员,演着一场名为一切如常的戏,而唯一的观众,是他自己那颗提前开始预习离别。
周末如期而至,艺忆将儿子的疲惫与近来偶尔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只当是中考前压力过大。
她悄悄在他书桌上放了一个小巧的盒子,里面是一副他提过一次的降噪耳机,附着的卡片上写着:[宝贝,放松心情,轻装上阵。]
被母亲无微不至的爱意包裹着,予乐安是快乐的。
日料店里,艺忆笑着为他夹菜,聊着轻松的话题,刻意避开任何与学习相关的内容。
他戴着新耳机,也确实感到了片刻的抽离与安宁。
然而,那份深植于心底的悲伤,总是在他稍不设防的时候涌现出来。
予乐安不能在母亲面前流露出这份与她无关的悲伤,只能努力扬起更灿烂的笑容,将盘中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反复说着“谢谢妈妈,我很开心”。
回到房间关上门,十分疲惫,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对自己生出厌弃。
他既贪恋父母的温暖,又无法摆脱离别的阴影。
既为眼前的关爱感动,又为那个人的即将离开而心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对着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无声却坚定地重复着这句话。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沉溺于悲伤只会让关心他的人担心,也会毁掉自己为之努力了这么久的未来。
中考是他当下必须独自跨越的山丘。他不能也不该被情绪打败。
予乐安坐回书桌前,重新摊开了习题册。
他将所有的纷乱情绪,都强行压进了心底最深处的角落,用理智为自己筑起一道堤坝。
迎接中考,他对自己说,至少,要把这件事做好,这是他对父母的交代,也是对自己青春的第一个交代。
中考前一周,予乐安将自己埋首于题海时,手机屏幕亮起,是江白的消息:
[出来透透气?老地方商场见。]
没有犹豫,予乐安回了句[好] ,他需要这片刻的喘息,尤其是和江白一起。
冬日的夜晚来得特别早,寒风呼啸着刮过街道,卷起地上的枯叶。
予乐安裹紧了羽绒服,脖子还是缩了缩,刚到约定地点就看到江白等在那里,鼻子也冻得有点红。
“慢死了你。”江白嘴上抱怨着,但却抓住了予乐安有些冰凉的手,然后手指坚定地滑入他的指缝,紧紧扣住。
予乐安整个人僵了一下,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窜遍全身。
“风大,这样暖和点。”江白目视前方。
予乐安没有说话,也没有挣脱,只是任由他牵着,感受着那份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体温。
他垂下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甜蜜与酸涩再次交织。
走进温暖的商场江白才松开手。
他看着橱窗里的模型,语调变得轻快起来:“乐乐,跟你说,我家隔壁那只金毛,昨天又干坏事了,把我妈刚买回来的盆栽给刨了,满阳台都是土,被阿姨追着满屋子跑,笑死我了……”
予乐安听着他绘声绘色的描述,脑海里浮现出那鸡飞狗跳的画面,也弯起了嘴角。
那些关于离别的悲伤念头,在此刻温暖的商场、轻松的闲聊和江白鲜活的笑容面前,暂时被驱散了。
他们像往常一样,在电子产品区流连,在书店翻看新上的漫画,分享一杯热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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