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啼哭,像一道裹挟着最原始恐惧的闪电,骤然撕裂了粘稠凝固的死寂,狠狠劈入听荷小筑这片被幽冥占据的废墟。
尖锐、稚嫩、毫无掩饰的求生本能,带着穿透一切的蛮横力量,瞬间刺透了云月公子周身弥漫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杀意与幽冥死气。
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重压,竟被这小小的声音硬生生撕开一道裂口。
她的动作,那带着死亡判决意味的、即将挥向柳氏母子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仿佛一尊被无形丝线骤然扯住的精美玉雕,所有的杀伐戾气,都在那婴儿的哭声中凝滞了。
流转着暗红与幽紫、如同深不见底寒潭漩涡的凤目,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将焦点凝聚在那被柳氏死死箍在怀里、裹在破旧襁褓中的小生命上。不再是之前那种视若无物的睥睨,不再是看尘埃蝼蚁的漠然。
那目光里,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深不可测的幽暗中,激起了第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哭声……
这哭声……为何如此熟悉?熟悉得像是从自己身体最深处某个早已遗忘的角落骤然挣脱出来,带着陈年的血锈味,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了无数个轮回的尘世喧嚣。
它像一把生锈却异常锋利的钥匙,猝不及防地,狠狠捅进了云月公子意识深处那扇被层层幽冥之力封印、被无尽仇恨冰封的记忆之门!
“咔哒”一声,仿佛某种东西断裂的脆响在灵魂深处炸开。
被强行压制、被刻意遗忘的碎片,如同被撬开的潘多拉魔盒里喷涌而出的妖异之雾,带着刺鼻的旧日气息,疯狂地从那幽冥之力构筑的黑色坚冰最底层翻涌上来!它们尖叫着,撕扯着,不顾一切地冲击着她竭力维持的冰冷外壳!
五年前……
流沙崖!
那轮垂死挣扎、将天空染成一片污浊血色的夕阳,仿佛就在眼前重新燃烧起来!带着死亡温度的橘红色光芒,扭曲地涂抹在每一寸记忆的褶皱里。风不再是风,而是无数只无形的手,疯狂撕扯着她单薄的衣衫,要将她拖入那无底的深渊。
脚下,是那片吞噬一切的流沙。金黄细软的沙粒,此刻如同活过来的、饥饿的怪兽之口,贪婪地吮吸着,旋转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散发着泥土和腐败的腥气。
母亲林晚……
温热的怀抱!
那怀抱,是流沙地狱中唯一存在的岛屿。母亲的手臂像铁箍,又像最柔软的藤蔓,将她小小的身体死死地、不容置疑地护在怀里。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母亲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咚!那是生命的战鼓,是绝望中最后的灯塔,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韵律。
那鼓点般的声响,似乎穿越了五年的血与恨,清晰地敲打在她此刻冰冷的心脏上。咚…咚…咚…每一次跳动,都让她周身的幽冥之力不安地翻滚。
还有…她自己!
那个小小的、被母亲紧紧护在怀里的“她”——陆云朵!
在坠向那旋转的、金黄色的死亡漩涡时,在母亲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身体护在身下、试图用血肉之躯为她隔开流沙时……她是不是也像眼前这个小小的生命一样,发出了同样尖锐的、充满了无尽恐惧和对唯一温暖依恋的啼哭?那哭声,是否也曾如此徒劳地、绝望地想要抓住母亲衣襟的温暖?
那个小小的陆云朵,是不是也曾这样,在灭顶的恐惧中,本能地向着唯一的庇护所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
“呜哇——呜哇——”
眼前的哭声,与记忆中遥远模糊的、属于自己的哭声,在这一刻诡异地重叠!它们穿透了五年被仇恨浸透的厚重帷幕,穿透了幽冥鬼力构筑的冰冷堡垒,像两股带着倒刺的钩索,直直地、狠狠地钩进了她灵魂最深处那个被遗忘的角落!
那个角落里,藏着的不是令江湖闻风丧胆的云月公子,不是幽冥的复仇之魂,而是那个被母亲用生命保护着的、蜷缩在恐惧与依恋中的、名字叫做陆云朵的小女孩!
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心脏最深处猛烈地炸开!远比刚才被落尘佛光净化时灼烧经脉的痛苦,更甚百倍、千倍!这剧痛并非来自肉体,它无形无质,却带着撕裂灵魂的蛮力,源于一种被强行唤醒的、早已被她唾弃和埋葬的——属于“人”的情感!
对母亲的依恋,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带着温暖的咸涩,瞬间淹没了冰冷的仇恨堤坝。对自身遭遇的、被长久压抑的悲恸,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理智的防线。还有……还有眼前这个同样脆弱不堪、同样在死亡阴影下发出求生啼哭的小生命,那小小的、皱巴巴的脸,紧闭的双眼,剧烈起伏的胸口……一种针扎般的、难以言喻的……感同身受!
那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带着剧毒的甜蜜,啃噬着她的意志。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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