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正三刻,长公主府的门房老赵踩着积雪“咯吱咯吱”跑进来,隔老远就喊:“公主——福大爷到!”
小燕子正蹲在梨树下,拿小铲给璟曦刨埋“归巢酪”的坑,闻言手一抖,雪沫子溅了满靴。
她抬头,看见月洞门外大步流星进来一条熟悉的高大人影——玄青斗篷,风毛上沾着碎银般的雪粒,眉棱与下颌线依旧像刀背,透着边关风霜。
“哥!”小燕子把铲子往雪里一插,起身就迎,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三年不见,你倒学会先斩后奏——折子也不提前递,直接杀到我院子里?”
福尔康哈哈一笑,先规规矩矩行了个半礼:“给长公主请安。”礼还没落,就被小燕子一把托住胳膊:“省省吧,这儿没御前。”
璟曦躲在母亲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她今早被额娘催着穿了一件滚白狐边的红缎小袄,衬得眼珠乌溜溜,像雪里跳出一团火。福尔康蹲下身,与小姑娘平视,声音不自觉放软:“这就是咱们家的璟曦?”
小燕子把女儿往前轻轻一推:“叫伯父。”
“伯父万福。”璟曦奶声奶气,却学着大人把双手叠在腰侧,指尖还沾着泥。
福尔康心里一软,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打开——羊脂玉燕坠,翅羽镂空,腹中一圈极细的银丝,可穿绳,也可注酪。
“见面礼。”他把玉燕递过去,“伯父路上自己画的图样,玉工连夜雕的,喜欢就戴上,不喜欢——”
“喜欢!”璟曦眼睛亮成两颗星,双手接过,踮脚让母亲给系在颈侧,与原本那枚银燕盏轻轻相碰,叮一声脆响。
小燕子笑弯了眼:“你倒会投其所好,她如今满脑子都是‘燕’。”
福尔康起身,目光扫到不远处那座袖珍砖灶:灶口余烬未熄,青烟笔直,像一截不肯倒的旗杆。他“啧”了一声:“听说你在府里给璟曦开了间‘锅灶作坊’?我原不信,如今一看,比我兵部的锻炉还齐整。”
“少取笑我。”小燕子把被风吹散的鬓发别到耳后,“尔泰去年捎信回来,说雪魄潭夜里冷,让璟曦学着做点暖身的酪,省得跟他一样落下胃寒。我干脆把潭边的小灶搬回来,她天天练,倒练出瘾头了。”
提到尔泰,福尔康眉梢微微一挑,压低声音:“他昨夜已到宣化,最迟后日抵京。”
小燕子手指一颤,雪粒从袖口簌簌落下:“当真?信上怎么没提?”
“军机急递,比家书快。”福尔康轻笑,“他怕你担心,只说‘雪后归巢’,让我先给你报个平安。”
璟曦耳朵尖,已经扑过来抱住母亲大腿,仰头一连串地问:“阿玛要回来了?真的?也穿斗篷吗?也给我带玉燕吗?”
小燕子蹲下身,捏捏她冻得红扑扑的脸蛋:“你阿玛要是空着手回来,咱们就把他关门外,好不好?”
“好!”小姑娘笑得见牙不见眼,转身就往灶房跑,“那我得把第一炉‘归巢酪’留出来,阿玛最爱喝!”
福尔康看着她小旋风似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感慨,回头正色道:“玩笑归玩笑,此番我回京,一是年关祭典,二是西北军情——雪魄潭外发现准部斥候,人数不多,却踩的是冰封旧道。皇上已密令宁夏军前出,但尔泰的轻骑更熟悉雪线,所以……”
“所以他刚到家,脚还没暖,就又要走?”小燕子把声音压得极低,却压不住尾音那一颤。
福尔康沉默片刻,点头:“最迟正月十五,需返宣化。”
雪后的日头照在檐角,冰凌闪出冷光。小燕子垂眼,看见自己靴尖上那一点泥,忽然笑了,抬手把鬓边碎发别到耳后,声音轻却清晰:“他守他的雪魄潭,我守我们的长公主府。等仗打完,再一起喝明年的‘归巢酪’。”
福尔康定定看了她一眼,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当年闯围场的小丫头——她眼角已有了细纹,可眼神依旧亮得吓人。
他伸手,自怀里掏出另一面鎏金小牌,递过去:“这是丰台大营的火牌,一旦有警,凭此可直调三千骑。你留着,我放心。”
小燕子接过,指尖被冰得一颤,却攥得死紧。那边璟曦已又旋风般冲回来,手里高举一只小小铜勺,勺里盛着刚舀出的“归巢酪”,乳白表面浮一层浅金奶皮,热气在寒风里一绕,像朵小云。
“伯父快尝!”她踮脚,把勺沿送到福尔康嘴边,“放了今年第一场雪,甜得很!”
福尔康俯身就着她手喝了一口,冷峻眉眼瞬间被热气熏得柔和。他咂咂味,故意逗她:“淡了点,缺盐。”
璟曦瞪大眼:“做酪还要放盐?”
“要啊。”福尔康一本正经,“边关夜里冷,盐能护住胃,等你阿玛回来,让他教你‘将士酪’——比这个再咸三倍!”
小姑娘“啊”了一声,小脸皱成包子,惹得小燕子直笑。福尔康把空勺还给她,抬手揉揉她发顶,声音低却郑重:“明年梨花时,大伯父还来喝你的酪——可不许赖账。”
“才不赖!”璟曦拍胸脯,红缎袄子被震得一起一伏,“我给伯父留最大的一盏!”
日头升至檐角,冰凌开始滴水,叮叮咚咚,像无数细小的羯鼓。福尔康翻身上马,黑斗篷在风中扬起,像一面鹰翼。他勒缰回身,最后看了眼院中——
小燕子牵着女儿站在梨树下,一红一白,两枚玉燕在颈侧相碰,叮当作响。他忽然大笑,抬手一挥,策马而去。雪尘飞溅,马蹄声沿着长街一路向北,直奔宫城。
风里传来他远远的一声喊:
“告诉尔泰——雪线有我,让他安心回家喝酪!”
璟曦高举双手,在原地蹦跳:“伯父慢走——酪不会少的!”
小燕子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眼底映着雪光,亮得惊人。她低头替女儿把斗篷系带系紧,声音轻得像雪落:
“走吧,咱们把剩下的酪埋好。等阿玛回来,再一起挖。”
母女二人重新蹲到梨树下,铜勺碰银盏,叮叮当当,像给雪地敲出一串小小的更点。远处,朝阳终于跃出云缝,金线万丈,将长公主府的瓦檐、梨枝、铜灶、玉燕,一并镀上一层柔软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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