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这边热火朝天,紫禁城的红墙黄瓦里却炸了锅。
“镇远号”下水时削平了江心岛半个山头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进了内阁值房。
内阁首辅徐阶端着茶碗的手顿在半空,愣是没敢往嘴边送。
铁船浮水?隔着三里地轰碎山头?
造船?这是在造反啊!
若是这等利器握在兵部手里,那是大明的屏障;
可现在握在那个神神叨叨、行事全无规矩的顾铮手里,就是悬在百官头顶的一把刀!
今天他敢轰平江心岛,明天是不是就敢顺着大运河把紫禁城的午门给轰了?
“阁老,不能再纵着了!”
兵部给事中王世贞,一脸的痛心疾首,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徐阶的案头,“这‘玄天舰队’只知有国师,不知有朝廷!
那戚继光本是朝廷大将,如今去了一趟南京,连兵部的调令都不回了!
长此以往,这就是唐末的藩镇!是祸乱之源啊!”
徐阶把茶碗轻轻放下,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太懂嘉靖帝了。
若是直说顾铮造反,皇帝肯定不信,还会觉得这帮文官嫉贤妒能。
毕竟顾铮现在是皇帝求长生的唯一指望。
但这世上,最怕“名不正言不顺”。
“老夫自然知道。”
徐阶叹了口气,提笔在一份早就写好的奏疏上改了几个字,“但国师乃是圣上红人,硬来是不行的。”
“让杨博去一趟吧。”
“杨博?兵部尚书亲往?”王世贞一惊,“这规格是不是太高了?”
“不高怎么压得住那条过江龙?”
徐阶冷笑一声,“告诉杨博,不要弹劾,要去‘嘉奖’。
要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把这‘统兵之权’,名正言顺地收归兵部。
这叫……捧杀。”
……
半个月后。
南京,下关码头。
江风猎猎,但这风里头带着股让人喘不上气的威压。
兵部尚书杨博,是九边总制出身,杀过人见过血的硬茬子。
今儿个他一身大红一品斗牛服,身后跟着五军都督府的六七位侯爷、伯爵,还有几百名全副武装的京营亲卫。
这阵仗,比起天子亲临也不差多少。
码头上,戚继光一身戎装前来迎接,可还没等到跟前,就被杨博身边的一位都督厉声喝止。
“戚元敬!你好大的胆子!”
都督指着戚继光身上那套不属于明军制式、而是黑底金纹的玄天卫战甲,“身为大明总兵,私易服色,穿这身不伦不类的衣裳,你是要改换门庭吗?!”
这就是下马威。
戚继光脸色一僵,刚要辩解,就听见一声冷笑从江面传来。
“怎么?大明的将军,穿得厚实点、威风点,犯了哪条王法?”
众人抬头。
只见巨大的“镇远号”如同钢铁长城般横在江心。
顾铮就站在高高的船头甲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兵部天官。
也没行礼,甚至连腰都没弯一下。
杨博抬头,眯起眼。
好强的煞气。
他冷哼一声,踏着跳板,一步步走上甲板。
身后的京营亲卫紧随其后,手按刀柄,杀气腾腾。
上了船,杨博才更真切地感受到这艘船的恐怖。
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黑洞洞的炮口,根本不是人力能抗衡的。
必须把这东西拿到手!
“国师,别来无恙。”
杨博站在顾铮面前,毕竟是官场老油条,面上还得过得去,“本官奉内阁票拟、圣上口谕,特来‘校阅’这支新军。”
他特意加重了“新军”二字。
说完,杨博一挥手。
身后的随从立刻捧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枚金灿灿的虎符,还有一卷兵部的任命文书。
“既然船已造好,国师劳苦功高,自当回京修养,也好在陛下面前炼丹问道。”
杨博语气强硬,不容置疑,“这后续的练兵、出海、剿匪之事,那是兵部的职分,也是杀伐之道,恐污了国师的仙体。”
“戚继光接印!”
杨博突然一声大吼,拿出了兵部尚书的官威,“从即日起,这‘镇远号’编入大明长江水师序列,改旗易帜!
所有将领名册,即刻上交兵部核查!”
静。
死一样的寂静。
甲板上的玄天卫士兵,手里的火铳都端了起来。
汪直在旁边把刀抽出来半截,又被海瑞死死按住。
这是在明抢啊!摘桃子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顾铮。
江里“扑通”一声,打破了寂静。
“杨大人,您今年高寿?”顾铮突然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本官……五十有六。”杨博眉头一皱,“国师问这作甚?”
“五十六了,这耳朵怎么就不好使了呢?”
顾铮掏了掏耳朵,一步步逼近杨博。
他没带兵器,但他身上那股气势,竟然逼得杨博这个上过战场的老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谁告诉你,这船,是大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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