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算盘珠上的灰尘
龙渊基地,后勤物资临时仓库(一处较干燥的岩洞)。
空气中弥漫着谷物、干菜、旧帆布和少许桐油混杂的气味。老冯坐在一张掉漆的木桌前,就着洞口透进来的天光,鼻梁上架着那副宝贝似的断腿眼镜(用线绑着),手指在算盘珠上飞快地拨动着,嘴里念念有词。旁边堆着几本厚厚的、用毛边纸装订的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数字和简笔符号。
林静婉站在他身侧,手里也拿着一份清单,看似随意地翻看着。她的目光扫过一项项物资名称和数量:小米、高粱、盐、火药(稀缺)、铜料(更稀缺)、药品(分门别类)、布匹、纸张、墨水……基地的一切消耗,都维系在这些看似枯燥的数字上。
“冯叔,上个月从军区领来的奎宁,除了医疗洞窟用掉的和备用库存,账上应该还剩三瓶半,对吧?”林静婉状似无意地问道。
老冯头也不抬,手指在算盘上噼啪作响,很快停在某个数字上:“对,三瓶零二十七片。上旬二排有个战士打摆子用了半瓶,中旬沈先生配药实验用了一点,剩下的都在三号药柜最上层,贴着红签。”
林静婉点点头,在清单上做个记号。她对老冯的记性和责任心毫不怀疑。问题不出在这里。
“那外伤敷料呢?我记得上次清点,军区补充了一批新纱布和绷带,加上我们自己用土布消毒制作的,总数应该是一百二十卷。”
老冯这次拨算盘的时间稍长了一点,眉头微微皱起:“嗯……军区来的新纱布是四十卷,土布绷带八十卷,总数一百二没错。但……”他停下动作,抬头看向林静婉,老花镜后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困惑,“林顾问,你上次说要建立新台账,分开记录来源和用途。我按你说的,把军区来的和自制的分开了。可这两天对账,发现……军区来的那四十卷新纱布,账上记着医疗洞窟领走了十五卷,但实际上,我昨天去点数,库房里只剩二十卷了。少了五卷。”
林静婉心中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会不会是医疗洞窟那边多领了,没及时记账?或者临时急用,先拿了后补条子?”
“不应该啊。”老冯摇头,语气肯定,“医疗洞窟领东西,一向是王护士长亲自来,签字画押,从不含糊。这五卷纱布的出入,就是这两天对账才发现的。我寻思着,是不是我老糊涂记错了,或者搬运的时候掉在哪个旮旯了。”他说着,就要起身去翻找。
“冯叔,不急。”林静婉拦住他,微笑道,“可能是哪里出了点小差错,我帮您一起对对。咱们先把所有从军区来的、封箱密封的药品和敷料,最近三个月的收发记录,再仔细核对一遍,特别是交接时的封条状态、箱子编号,还有经手人。”
老冯虽然觉得林静婉有些过于仔细了,但出于对这位有学问又没架子的“林顾问”的尊敬,还是点头答应:“成,我这就把账本都搬出来。”
两人在堆积如山的账册和物资中忙碌起来。林静婉的核对重点,放在了那批混入记录本的药品前后,所有经过军区渠道流入的物资上。她不仅看数量,更留意经手人签名笔记的细微变化、运输民兵的口述记录(老冯有记备忘录的习惯)、以及包装上可能留下的任何非常规痕迹。
时间一点点过去,洞口的光线逐渐西斜。老冯已经有些疲惫,林静婉却依旧精神高度集中。她的手指划过一页页泛黄的纸张,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每一个数字和名字。
突然,她的手指停住了。
这是一份大约两个月前,一批五金零件和废旧弹壳(用于回收金属)的接收记录。送货的民兵队来自根据地边缘的一个交通站,带队的是个叫“孙老栓”的老交通员,口碑很好。接收人签名是“赵大山”——基地里一个老实巴交、负责粗重活计的老兵,没什么文化,签名歪歪扭扭。
记录本身没有问题。物资清单、数量、封存状态都正常。
问题出在一张附在后面的、作为包装填充物随手塞进去的旧报纸残页上。这张残页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从一张完整的旧报上撕下来的,上面印着模糊的日文广告和过期的戏曲演出信息,在物资中很常见。
但林静婉注意到,在这张残页的背面空白处,有人用极淡的铅笔,写了几个非常小、几乎难以辨认的数字和符号。不是汉字,也不是日文假名,更像是某种速记或编码。
“13 - 7 - XX - 潞 - 验”
字迹极其轻淡,若非对着光线仔细辨认,几乎无法发现。而且,书写的位置恰好在一个日文广告图案的阴影处,更是隐蔽。
13?7?潞?验?
林静婉的心跳微微加速。她装作不经意地将这张残页抽出来,夹进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与老冯核对其他账目。
直到天色将黑,核对工作才告一段落。除了那五卷“消失”的纱布,以及一些微不足道的、可能源于统计误差或自然损耗的出入,并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指向性的问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