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阳光懒懒地爬上夫子庙的灰瓦时,贡院街的算命摊子突然都挂起了红布条。张半仙的签筒被征用作了投票箱,原先写着、的木牌,如今都改成了议员一号议员二号。他往签文上添了句天机不可泄露,倒把来抽签的小媳妇们逗乐了:这年头,连菩萨都学会打官腔了。
奇芳阁的茶香比往日更浓了些。跑堂的伙计托着茶盘穿梭,每放下一壶雨前,总要压低声音说句:今儿个投钱老板,送五香豆一碟。那豆子卤得油亮,在青瓷碟里排得整整齐齐,活像列队的兵丁。穿长衫的老茶客们眯着眼,把选票翻过来看背面的广告——钱记茶社四个字印得比候选人的名字还大。
这算哪门子民主?邻桌戴眼镜的青年摔了报纸。他刚从东洋回来,西装口袋里还插着支钢笔。跑堂的王二麻利地抹着桌子:先生您外行了不是?西洋人拉票要摆酒会,咱们南京人实在,一把瓜子就能交心。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抖出包南瓜子,您尝尝,投李议员送的这个——
秦淮河的水波里,倒映着一队衣衫褴褛的人影。他们攥着成叠的选票,像握着通往饭票的符咒。领头的瘸腿老赵数铜板数得眉开眼笑:东家大方,投三张还赏碗鸭血汤。有个小个子乞丐较真:要是箱子里塞不下这许多怎办?立即招来哄笑:呆子!张半仙的签筒深着呢,能装下半个南京城的糊涂账。
魁光阁楼上的雅间烟雾缭绕。钱老板数着香干票根,金丝眼镜片上跳动着算盘珠子的反光。二百一十七,二百一十八......他突然笑出声,妙啊!香干换选票,咱们这是开创了味觉民主账房先生凑趣道:东家,要不要把凭票领豆凭豆领票满屋的人都笑得打翻了茶盅。
审计署的专员来查账那日,夫子庙的垃圾堆成了奇观。瓜子壳堆得像小山,花生衣铺了足有三寸厚。穿制服的年轻人边记录边嘀咕:这哪是选举,简直是松鼠过冬。突然从香干渣里翻出张完好的选票,背面还粘着半片卤汁浸润的广告纸。
新当选的钱议员在就职宴上格外慷慨。八仙桌摆满了茶食,连向来矜持的孙老夫子都忍不住多夹了块枣泥糕。诸君请看,钱议员举着青花瓷碗,治国如烹小鲜,火候到了,民心自然...话未说完,后院传来伙计的惊呼——库存的瓜子花生全被老鼠啃了。
如今漫步夫子庙,还能在斑驳的砖墙上觅得当年痕迹。某家老茶馆的楹联被岁月磨去了半边,残存着茶香通政三个描金大字。偶尔有白发老者指着奇芳阁的招牌对孙辈说:瞧见没?你爷爷我年轻时,这儿香干能换官做哩。小孙子眨着眼,把最后一块豌豆黄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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