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院子里很干净，扫过的雪堆在墙角。正房的灯最亮，灯下一个中年男人正蹲在灶台边削萝卜，菜刀起落间，萝卜片整齐地落在竹筐里，刀口 “哒哒” 的声响很有节奏。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热气，锅盖被蒸汽顶得 “咕噜咕噜” 响，闻着有股白菜的清香味。
“师傅，打扰了，我们是报社的记者，想跟您了解点情况。” 余念新轻轻敲了下门框，尽量让语气温和。
男人抬头看了看他们，手里的刀顿了一下，随即放下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露出点拘谨的笑：“同志，你们是军管会派来的？”
“不是军管会，是《北平前线报》的宣传记者，来采访下老百姓的生活，还有复工复产的情况。” 余念新掏出记者证，递给他看。
男人接过记者证，虽然不认多少字，但看清了上面的公章，松了口气，笑着说：“原来是记者同志，快进来坐，屋里有炉子，比外头暖和。” 他说话时露出一口黄牙，笑容很实在。
屋子不大，靠窗摆着一张四方炕，炕桌上放着一碟咸菜、一个粗瓷碗。墙上贴着张旧年画，画的是 “连年有余”，右上角已经卷了边，大概是去年过年贴的。
男人从暖壶里倒了三碗热水，放在桌上，自己也拉了个小板凳坐下：“我叫何大清，以前在东四那边娄老板的轧钢厂当厨子，管厂里几十号工人的饭。
后来去年冬天厂子歇了，没活干，我就回家接点帮人做饭的零活，混口饭吃。这不是解放了嘛，前几天我还去厂里看过，大门开着，就是人还没全回来，机器也没转。”
“娄老板是轧钢厂的厂主？” 余念新拿出笔记本，一边记一边问。
“对，姓娄，叫娄振业，在北平商界有点来头，以前还跟日本人打过交道。” 何大清提到娄老板时，语气有点复杂，“我在厂里当厨子的时间可就久了，从娄老板私人开厂，到后来日本人接管，把厂子改成伪军的军需厂，我一直在伙房没走。
那阵子不容易啊，给日本人做饭，得小心伺候，稍微不注意就挨骂，有时候还得受伪军的气。”
余念新停下笔，看着何大清：“之前有人跟我们说，您那时候一直在给日本人做饭，这事您怕不怕影响以后找活干？”
何大清愣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上抠着，声音低了些：“咋不怕？解放后我就担心这个。可那时候谁敢不干啊？我一个厨子，没读过书，不认字，除了做饭啥也不会，不干活一家人就得饿死。我可没帮日本人害过人，就是做饭，工人饿了也得吃啊。”
“您不用怕。” 余念新放下笔，语气很平静，“新政府讲政策，分得清对错，不搞糊涂账。您只是为了糊口干活，没做过坏事，就如实跟组织说，老实比啥都强。以后厂子复工了，您想回去当厨子，只要厂里需要，没人会因为以前的事为难您。”
何大清盯着碗里的热水，半天没说话，最后小声说：“你这话，我信。可要是有以前厂里的人挑事，说我给日本人做过饭，咋办？”
“那就找军管会的同志，政府会替你说话。再说了，沦陷区里有多少人没有给日本人干过活呢？
咱们总不可能像是蒋匪军一样，对人民举起屠刀吧，我们可是人民的子弟兵，枪口对准的是那些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敌人。” 余念新说得肯定，老周和小李也在一旁点头。
正说着，屋外的风门被风吹得 “吱呀” 一声开了，走进来两个男人。一个五十出头，头发梳得整齐，穿着一件半旧的蓝布棉袄，看着很精神；另一个四十来岁，脸圆，手掌粗糙，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干体力活的。
“哟，大清，家里来客人了？” 五十出头的男人先开口，声音洪亮，目光落在余念新几人身上，带着点审视。
“是老易啊，还有老刘，快进来坐。” 何大清赶紧起身，给两人介绍，“这几位是报社的记者同志，来采访复工的事。这位是易中海，在轧钢厂当钳工，手艺好得很；这位是刘海中，跟我一个厂的，是锻工。”
易中海冲余念新几人笑了笑，态度很客气：“记者同志好，你们是来了解轧钢厂啥时候复工的吧？我们几个也天天盼着这事呢。”
“对，想听听工人们的想法，还有现在遇到的困难。” 余念新把碗往旁边挪了挪，给两人腾出位置。
“复工啊，难。” 易中海叹了口气，靠在炕沿上，“现在厂子名义上归公家管了，可问题一大堆：机器停了大半年，好多零件锈了，得修；烧锅炉的煤没多少了，得拉；工人散了，有的回了老家，得叫回来。
我们几个老工人去过军管会两回，同志说正在协调，让再等等。”
刘海中在一边接过话头，声音有点冲：“反正比以前给日本人干活强点，至少不用挨打受气。可话又说回来，也别太信那些口号，说得再好，锅里得真有米才行。现在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总不能一直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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