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宅门外，左邻右舍已然涌了里三层外三层。
“金嗓子刘”一见王家王陆夫妇二人来到门外，当即再一次清了嗓子，运足中气高声唱第。
“捷报——恭贺京兆府陵原县王景琛王老爷，高中礼部会试第一名会元！连中二元，文星高照，独占鳌头哇——”
一句话毕，手中提着的红绸铜锣高高举起。
“当当当——”
锣声响起，跟随而来的报榜队伍也一叠声的高喊起来：“恭贺京兆府陵原县王景琛王老爷，高中礼部会试第一名会元！”
一叠声的恭贺唱声响起，很快又有鞭炮被点燃，“噼里啪啦”的响彻大街。
这一阵热闹，围在宅门外的一圈人，也忍不住在这样的氛围连声的向王家人恭贺。
王陆一家人在这热闹的氛围里，受着一叠声庆贺，笑意满满的拱了手道谢。
他当先下了宅门台阶，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封掏出来，塞给金嗓子刘，还有身后那一队人。
金嗓子刘也是一脸喜庆，此时却不急着接。
继续唱道：“王老爷少年英才，着《公明考》名动天下，今科文章更胜锦绣。御街邻里，同沾喜气咯——”
一话毕，围观的邻里登时也又一次热闹起来。
王景鸿王景行都明白习俗，也是满面喜色，他们与戚鸣、刘三强四人，各自胳膊上跨着大大的竹篮子，里面都是提前预备好的一箩筐铜钱，抓起一把撒向人群。
邻里与孩童争抢，欢声雷动，纷纷上前捡拾亮闪闪的铜钱。
门前彻底热闹了起来，金嗓子刘这才接了王陆递来的红封，又一次团团向王陆夫妻道贺，这才带着人走了。
二月的风吹在人脸上，依然有几分寒凉。
然而王家人心里的热，便如那融融的暖炉，煨着火一样，烧着他们暖洋洋的。
五日后，正月二十八。
大周朝皇宫外厅的集英殿外，今科礼部省试中榜的九十三名举子，齐候于此。
集英门内的广场上，王景琛与众位士子分班而立，等候入殿。
省试的主办衙门是礼部，按大周朝惯例，这科考最后一级殿试，是天子亲试，主持殿试的机构，便是内侍省御药院。
至于殿试的编排、点检、详丁诸官，则集中赐座于集英殿外庑。
自殿试出题之初以及唱名赐第之前，便在此锁院。
广场上，御药院的几名常侍分别站在集英殿前的高阶以及士子四周，指引并监督这新科士子们保持仪制，以待天子临轩。
王景琛身为会试会元，自然位列众士子榜首，静静的站立等候。
巳时中，皇帝刘单方从散了小朝会的垂拱殿，摆驾往集英殿。
提前得了皇帝散朝会消息的御药苑常侍们，当即引了众士子进入殿庑。
所有士子进殿列毕，不用常侍们过多叮嘱，俱都闭紧了嘴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就连胳膊腿也都规规矩矩的摆着，手指头都不敢擅自动一动。
即使是相熟的叶高旻富伯渊孙志远等人，此时也连一个眼神也不擅自交涉。
士子们俱是第一次觐见大周朝的皇帝，这一份小心与紧张，可见一斑。
须臾，一袭黄袍自集英殿东入内。
皇帝刘单徐徐迈入高阶之上的御座，同来的还有副相之一的韩昶。
殿内起居常侍当即高声赞道：“会元京兆府王景琛以下躬拜——”
九十三名士子皆听令伏地叩拜。
御座之上，皇帝刘单的声音缓缓传来：“朕绍承大统，夙夜孜孜，期与天下贤才共治。今延尔等于此，亲策以问。望尔等尽言尔志，勿有隐讳。”
行了大礼之后，众士子方听从常侍指令，躬身而退，依着指示依着作图，分了行列而坐。
王景琛作为今科会元，他的座位手牌，便在大殿东廊的第一位。
集英殿殿庑宽广，御座上，刘单隔了距离，自上而下的观察着大周朝又一科进士。
刘单心中满意，很快，他的目光再一次垂落在极为年轻的会元身上。
十六岁的少年人，五官之中，仍带有青年人的几许稚嫩。
杏眼剑眉，沉静如水。
自去岁太学那场令前副相吕章简致仕的大型公明考，刘单便在等待着与这位享有大周几十年都未曾有之盛名的年轻学子相见。
此时的集英殿内，御药苑中官行于众士子行列当中，为殿内的待试学子，散发提前印制好的御题。
中官们步子轻快，大殿之内，只余沙沙的散发题纸与草纸之声。
一片井井有条的静谧当中，王景琛似乎察觉到了那一道垂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将手中刚刚整理好的试题纸轻轻搁在桌案上，微微抬眸，恰好对上了高阶之上的皇帝刘单的目光。
刘单稍有些意外，然则却也只是淡淡的，几乎不可察的微微一笑。
王景琛也十分恭谨沉稳的于案前躬身垂首一礼，接着就借势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回到此次的殿试题目上。
按照常例，这大周朝殿试，通常是诗赋论三题，然而当王景琛看完了试卷。
却发现此次并没有诗与赋，而仅仅是策论一题。
不消说，此时殿内的考生，必定都会为此重大题目题型变更而感到震惊。
今年的会试解试，将逐场去留中诗赋的地位降低，而将经义的地位抬高，可以说是展示出了朝廷以经义取士的决心，然而，士子们却也料想不到，由皇帝亲自主持的这一场殿试，竟然干脆直接废掉了诗赋！
这显然可以说是大周朝取士之一大变革，会在士林学子当中引起巨大的关注。
殿试题目量远远少于省试与解试，从此时发试题开始，到当日申时，即应纳卷而出。
大半日的时间，皇帝刘单自然不可能全程在此，待题目发放完毕，众士子开始垂首静静答题之时，皇帝刘单也摆驾离开了大殿。
刘单离开了集英殿，副相韩昶则留了下来，代替天子巡视考场。
他一身紫袍，长身立于大殿之前。
历来能够在这一场殿试上，代天子巡考之人，即代表了天子最为器重之臣属。
韩昶虽为副相，眼下却实实在在是中书诸相之中，最得皇帝器重的那一位。
众士子今科得中金榜，即将步入仕途。
而眼前站着的韩昶，显然代表了每一位初入官场之学子，一生所要追求的最高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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