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傍晚走的缓慢。
房间内只开了几盏氛围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将窗外渐沉的夜色温柔地引入室内。唐郁时和白世鸣并肩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望着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一点点亮起,取代天边最后一抹暖橘。
“今天的熊猫比想象中还要活泼一些。”白世鸣的声音带着些许松弛,“尤其是那只抱着饲养员腿不放开的小家伙。”
“嗯,精力旺盛。”唐郁时颔首,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还有,都江堰的水声听着很能静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白天的见闻,气氛舒缓。然而,不过片刻,白世鸣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便开始频繁闪烁,提示新消息的微弱震动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起初她只是瞥一眼,随手摁熄屏幕。但消息似乎源源不断,间隔不久又会亮起,后来甚至夹杂着几次来电震动。
白世鸣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每次都是看也不看便直接挂断,最后似乎不胜其烦,干脆长按电源键,直接将手机关了机。
手机屏幕彻底暗下去,房间也重归宁静。
“怎么了?”唐郁时侧过头,看向白世鸣。她注意到对方眉宇间一丝未曾掩饰好的烦躁。
“没什么。”白世鸣迅速松开眉头,唇角重新漾起惯有的温和笑意,语气轻描淡写,“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嫌吵。”她顺势将话题引回窗外,“你看那边,云层后面的晚霞还没完全散尽,有点像泼墨画。”
唐郁时识趣地没有追问,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配合地应和:“确实,这种渐变的层次感很难用颜料调出来。”她心下明了,能让白世鸣选择直接关机应对,绝不会是真正“无关紧要”的事,多半与白家内部有关,又或者是她后续的工作进程。
但白世鸣不愿说,她自然不会深究。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并不尴尬,只是让窗外城市的喧嚣更隐约了一些。
唐郁时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像是随口一问:“世鸣姐,在你看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目光仍落在窗外,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白世鸣闻言,缓缓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她。她的眼神很专注,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包容一切的温柔,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审视和笃定。
“你很好。”白世鸣开口,语气平稳,“聪明,敏锐,看似骄矜疏离,其实心里有自己的准则和温度。懂得审时度势,也……偶尔会流露出让人想保护的纯粹。”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很真实。至少在我面前,一直是。”
她说话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唐郁时的脸,那种专注度几乎要凝成实质,让空气都变得粘稠了几分。唐郁时被她看得莫名心下一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感袭来,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与她对视。
窗外的霓虹光晕落在她微颤的眼睫上。她轻声问,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如果……如果我变得和她们一样呢?和薛影,和姑姑,甚至和我母亲一样……变得精于算计,寸土必争,不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你还会觉得我很好吗?”
白世鸣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唐郁时微微绷紧的侧脸线条,片刻后,才缓缓道:“那取决于,你所说的‘一样’,到底有多了解她们,又有多了解你自己。”
唐郁时微微一怔,转回视线看向她。
白世迎着她的目光,眼神依旧专注,却褪去了些许方才那种令人心慌的凝重,变得更为通透:“如果你很了解一个人,深知她的所有面目,包括那些不那么光鲜亮丽的部分,而你依然选择与她相交,关系真心实意。那么,在她面前,你又何必还需要戴着面具呢?”
她轻轻笑了一下,带着点看透世情的了然:“反之,若你觉得需要戴上面具才能与之相处,那或许说明,你从未真正接纳那个完整的她,或者,你潜意识里知道,对方接纳的也并非完整的你。”
唐郁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白世鸣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某个拧死的结。
是啊。
她忽然想起,自己从一开始,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这些人,何尝不是戴着面具的?小心翼翼地观察,谨慎地模仿,努力扮演一个符合“唐郁时”这个身份的角色。
之所以后来会痛苦,会抗拒母亲的手段,会介意薛影的评判,无非是因为她开始渴望做“真正”的唐郁时,渴望被接纳的是那个剥离了所有伪装和算计的本心。
可戴着面具的唐郁时,难道就不是唐郁时了吗?
为了保护自己而伸出利爪的唐郁时,难道就不是唐郁时了吗?
不。
那都是她。是她在不同情境下做出的选择,是她性格里本就存在的、或被迫激发的不同侧面。不够乖巧温顺,不够冷静自持,那并不代表那不是唐郁时。那只是……一个更立体、更复杂、或许也更真实的唐郁时。是从她决定留在这个世界、接手这一切开始,就应该逐渐显露出的模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