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屏上,分公司的季度财务分析图表刚展开一半,冰冷的数字如同解剖台上的标本,等待着被逐一检视。唐郁时指尖悬在触控板上方,尚未落下,搁在桌面的私人手机便先一步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映出来电人姓名——林茨。
这个时间点……
唐郁时目光微凝,划过接听,将手机贴近耳畔,声音平稳无波:“林总,中午好。”
“小唐总,效率真高。”林茨带笑的声音传来,背景音安静,显然并非在嘈杂的办公环境,“上次聊的事情,有了点新进展,想着尽快告诉你。”
“愿闻其详。”唐郁时向后靠近椅背,皮质座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预感到这通电话不会只是简单的信息同步。
听筒里传来林茨似乎端起杯子又放下的细微声响,她收敛了笑意,语气多了几分正式:“关于你想要的薛氏在深市的基本盘资料……我请示过了。上面的意思是,如果你想让薛氏助你一臂之力,托举你本人快速在深市商业圈站稳,”她刻意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又像是观察电话这头的反应,“她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她只想让你搬到她附近去。”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唐郁时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指尖泛出轻微的白。她当然知道林茨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也更清楚薛影这看似慷慨、实则布满荆棘的“好意”背后,藏着怎样不动声色的掌控欲与试探。这并非扶持,更像是一种圈定范围的标记,一种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同时也纳入监视之中的宣告。
“我拒绝。”唐郁时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冰,瞬间沉底,不起波澜。
林茨似乎毫不意外会听到这个答案,甚至轻笑了一声,带着点果然如此的意味:“我也觉得。说起来你还真是特别,她很少有这么……嗯,刁难人的交易方案。”她用“刁难”这个词,精准地概括了这份提议的本质。
唐郁时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眼底,却未能驱散那片深潭的幽冷。“我的意思是,”她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补充,“从头到尾,我都拒绝。”
不需要薛氏的托举,不需要那看似便捷的捷径。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靠自己去拿,去分析,去破解。
薛氏一路走来的模式、那些隐藏在光鲜财报和宏大叙事下的独特运作细节、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底牌,才是她真正感兴趣的猎物。这并非什么不可告人的行业秘密,但任何一家做到顶尖的企业,都有其不愿对外展示的、关乎核心竞争力的“毛细血管”般的网络与习惯。
电话那头,林茨显然愣住了,短暂的沉默里,能听到她略显错愕的呼吸声。再开口时,她语气里曾经若有似无的、对待年轻继承人的那点轻慢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正视,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审慎:“所以,你真的只是想要……基本盘?”
她重复着这个词汇,仿佛第一次真正理解它的含义。
唐郁时并不直接否认,只是语气平淡地反问:“不然呢?”
林茨哑然,似乎在她复杂的算计与权衡中,从未预设过如此“单纯”的目的。她习惯了在利益交换中附加各种隐形条款和人脉捆绑,乍然遇到一个目标明确、且拒绝捆绑的对手,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我……”她罕见地语塞片刻,随即迅速调整回来,恢复了商人的精明与利落,“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先前我们商讨的那个价格,需要作废。这份资料的价值,以及我能提供的‘便利’程度,需要重新评估和请示。”
“可以。”唐郁时答得干脆,仿佛早已料到会有此一节,“我还有很多时间,等得起。”她不急不躁,主动权似乎从未离开过她的掌心。
林茨顺势提出邀约,语气比之前真诚了许多:“那么,为表歉意,也为我们能更顺畅地沟通,中午一起用餐如何?我知道你忙,餐厅可以订在唐氏附近。”
这是一种姿态的放低,也是一种关系的重新定位。唐郁时了然,对方这是真正将她放在了平等谈判的位置上。她不再推拒,利落应下:“好,那就麻烦林总了。”
挂断电话,唐郁时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外壳上轻轻敲击了两下,随即将其放到一旁,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的财务图表。林茨的态度转变在意料之中,薛影的插手虽带来些许干扰,但并未偏离她预设的轨道。她需要在这顿午餐中,进一步确认林茨的合作诚意,以及……或许能旁敲侧击出一些关于顾矜现状的蛛丝马迹。薛影今早那通电话,总让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像光滑镜面上的一道微小裂痕,不仔细看难以察觉,却真实存在。
将上午剩余的工作高效处理完毕,唐郁时起身,拿起挂在一旁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走出办公室。外间,陈昭宁正对着电脑屏幕敲击键盘,闻声抬头。
“我中午外出用餐,不必跟了。”唐郁时交代了一句,语气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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