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环的雨下得缠绵,将廉政公署大楼的玻璃幕墙冲刷得发亮。叶辰站在档案室的窗前,指尖划过一份泛黄的卷宗,封面上“雷洛案”三个字已经模糊,边角却被人用胶带仔细粘过,显然是经常被翻阅。
“叶警官,有人找你。”门口传来同事的声音。
叶辰回过头,看到一个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站在门口,鬓角别着朵白玉兰,旗袍开叉处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踩着双黑色高跟鞋,在地板上踏出沉稳的声响。她的眉眼间带着股久经世事的从容,看到叶辰时,微微颔首:“叶警官,我是白月娥。”
这个名字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叶辰心里激起涟漪。白月娥——香江老牌探长白饭鱼的独女,当年在九龙城寨是响当当的人物,传闻她二十岁就敢单枪匹马去谈判,让三个帮派握手言和。更重要的是,她是雷洛的义妹,也是少数几个还活着的、见证过雷洛时代的人。
“白小姐请坐。”叶辰拉开椅子,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上戴着枚旧玉戒,戒面有处细微的裂痕,像是被人用力攥过。
白月娥没坐,只是盯着档案柜最上层:“我听说你在查雷洛的旧案。”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老唱片里的调子,“那卷宗里夹着张照片,是他四十岁生日那天拍的,你看到了吗?”
叶辰从卷宗里抽出那张黑白照片。雷洛穿着白色西装,站在尖沙咀警署门口,身边围着一群探员,意气风发。而站在他身侧的年轻女人,眉眼分明就是年轻时的白月娥,手里捧着个蛋糕,笑得灿烂。
“他总说,那是他这辈子最风光的一天。”白月娥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边缘,“却也是从那天起,他开始收‘规费’,一步步走到后来的地步。”
叶辰将卷宗摊开,里面是雷洛当年的受贿记录,一笔笔写得清清楚楚,最早的一笔是五十块,来自油麻地的糖水铺老板,备注是“感谢探长帮忙赶走地痞”。“你来找我,不是为了怀旧吧?”
“我想知道,你查到哪一步了。”白月娥转过身,目光锐利,“雷洛的案子,当年是你师父陆志廉经手的,现在你翻出来,是想翻案,还是想揪出那些还活着的‘同谋’?”
“都不是。”叶辰指着卷宗里的一张汇款单,“这是雷洛晚年给廉政公署的匿名捐款,整整三千万,备注是‘补偿’。但这笔钱的来源,我们一直没查清。最近发现,这笔钱的账户,和新濠投资的一个离岸账户有关联——也就是雷公子现在在用的账户。”
白月娥的脸色微变:“阿雷……他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你早就知道?”
“雷洛临终前跟我说过,他给雷家留了个‘后手’,是笔干净的钱,让后代做点正经生意。”白月娥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是被卷进这些事里。”她从手袋里掏出个牛皮本子,“这是雷洛的日记,你或许用得上。”
日记本的封面是棕色皮质,边角已经磨破。叶辰翻开第一页,字迹遒劲有力,写着“民国三十八年,初任探长,当守本心”。往后翻,记录着雷洛从一个普通警员到总华探长的历程,有抓贼后的兴奋,有收第一笔“规费”时的挣扎,还有晚年在加拿大的悔恨。
其中一页用红笔写着:“某年某月某日,见白月娥于茶楼被流氓骚扰,出手相助。此女有侠气,可为友。”
“他总说我像他早逝的妹妹。”白月娥看着那行字,眼眶微红,“当年他收规费,我劝过他,他说‘身在泥潭,想干净太难’。后来他跑路,把所有账本都给了我,让我交给廉署,算是最后的赎罪。”
叶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剪报,是雷洛去世的新闻,旁边写着:“欠香江的,终究是还不清了。”
“雷公子用的那笔钱,确实是干净的。”白月娥的声音低沉,“是雷洛当年从黑帮手里‘截’来的黑钱,没入账,偷偷存了起来。他说,总有一天,要让这笔钱回到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
“教育。”白月娥指着日记里的一段话,“雷洛小时候没读过书,总觉得遗憾。他想建几所学校,让穷人家的孩子能上学。”她顿了顿,“雷公子现在做的新濠投资,表面上是商业,其实一直在偷偷资助九龙的几所平民学校,用的就是这笔钱。”
叶辰愣住了。他查新濠投资时,确实发现有几笔匿名捐款流向教育机构,当时以为是雷公子为了洗白形象做的公关,没想到另有隐情。
“那笔三千万的捐款,也是雷洛的意思。”白月娥补充道,“他说,当年从廉署眼皮底下溜走,心里一直不安,这笔钱就当是‘罚款’。”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落在日记本上。叶辰忽然明白,雷洛这个名字,不仅仅是“贪污探长”的代名词,他的一生像面镜子,映照着那个混乱时代的挣扎与无奈——有过初心,有过沉沦,也有过迟来的忏悔。
“雷公子现在的麻烦,不止是这笔钱。”叶辰合上日记,“他和蒋天生的旧部有牵扯,还可能卷入了跨境洗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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