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还挂在槐树枝头,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腥气仍未散尽。青石台阶上黏着陈志雄溃逃时留下的硅胶碎片和一滩滩正在渗入地缝的诡异菌浆。
祝棉看着台阶前那群吓坏了的老农,他们蜷缩着身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眼神浑浊麻木,仿佛被无形的菌丝缠住了魂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知道,恐惧本身,就是敌人最好的养料。
“都哑巴了?!”祝棉的声音劈开湿冷的空气,清亮而坚定,“扫盲班教‘米’字儿时那劲儿呢?被这点动静吓破胆儿了?”
她没有等待回应,目光直接锁定了墙角那堆陈年的枯槐枝。
“建国!援朝!和平!”她一连串地喊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搬柴,堆灶,点火!”
十岁的陆建国眼神凶狠如小狼,第一个冲上去拖拽枯木。六岁的陆援朝圆脸鼓起,眼睛只盯着灶台上半盆荞麦面糊:“娘…火点旺…我饿!”四岁的陆和平没说话,苍白的小手紧紧攥着炭笔和纸片,躲在大哥身后,眼睛却飞快地扫视着地上菌浆渗漏的位置。
陆凛冬面色阴沉地拎着斧头,步履缓慢而沉重地走过来。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接过最粗的槐木,然后高高举起斧头,用力劈了下去。
斧头与槐木撞击的声音如同战鼓一般,沉闷而有力,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这声音仿佛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威压,让人的心跳都不禁为之一滞。
一下,两下,三下……
陆凛冬的动作稳定而有节奏,每一次劈柴都像是在宣泄着内心的某种情绪。那一声声咚!咚!咚!的劈柴声,就像重锤一样,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人无法忽视。
随着他的努力,灶火很快就升了起来。祝棉手脚麻利地将家里那口大铁锅墩在临时垒起的石灶上,然后迅速划亮一根火柴。
呼——
火柴头瞬间被点燃,橘红色的火苗在湿冷的庭院中跳跃起来。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同时散发出松塔和枯木燃烧的苦香。
这股香气如同一股清泉,瞬间冲淡了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道。几个老农原本被那股味道熏得有些头晕,此刻却像是被这股香气唤醒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地黏在火焰上,仿佛那跳跃的火苗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丝温暖。
就在这时——
“嗡——滋啦啦——!”
一阵刺耳的高频嗡鸣从冷库方向猛地传来!陆凛冬左边残耳内的助听器瞬间过载,尖锐的蜂鸣让他身形一晃,他条件反射地抄起了火塘边那根长铁钳!
就在这一瞬间,祝棉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她的动作异常迅速而果断。只见她稳稳地端起那盆荞麦面糊,仿佛那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她的手腕微微一倾,那灰白色的面糊就像一道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伴随着“哗啦”一声清脆的响声,面糊如同一群欢快的精灵,争先恐后地跃入那烧得通红的锅底。
这一瞬间,时间似乎都凝固了,整个厨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震撼。那盆底与锅底碰撞发出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久久不散。
“滋啦——!!!”
滚烫与冰凉猛烈对冲,爆响如雷!蒸腾的白色水汽混着无数金灿灿的火星炸裂开来,如同撕裂暮色的闪电,猛地刺痛了所有瑟缩的眼瞳!
“认字归认字!”祝棉的吼声压过余响。她双手牢牢攥住那根长铁钳,弯腰,钳尖狠狠戳向灶膛边雪白的火塘灰,随即猛地一甩!
“刷——!”
灰白色的塘灰,如同最浓的墨,悍然泼洒在厨房门口平整的青石板上。
“都瞪大眼看清楚!”她厉声喝道,铁钳作笔,灰烬为墨,手腕发力!
第一笔!横折!第二笔!竖!一个方方正正、边缘还闪着微光的巨大“米”字,赫然出现在石板上!
“这是什么?!”她抬头喝问,眼神如炬。
铁钳再次饱蘸灰墨!竖!横折!横!一个苍劲雄浑、热气腾腾的“面”字,紧邻着“米”字瞬间成型!
“这又是什么?!”
她的声音不是询问,是点燃引线的火炬:
“认得自家灶房里这‘命根子’!”
铁钳猛地顿在石板上,迸出耀目流芒:
“手里攥得紧、心里记得明的命根子!”
她腰背挺得笔直,目光如烧红的烙铁,扫过每一张惨白麻木的脸:
“天王老子来了、阎王殿门口杵着——”
“——也他娘的敢掀了灶台跟他叫板!”
死寂。只有灶火哔剥。
老农们的眼神凝固在那两个冒着热气的灰烬大字上。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着,从“米”到“面”,喉咙里那层粘稠的梗阻,似乎被这灼热的字迹烫得松动了。
陆凛冬默然上前,将一捆浸着树液的青涩松枝塞进灶膛。
“轰——!”
深红色的火舌如同苏醒的巨龙,狂暴卷起!灼热的焰浪推开湿气,庭院刹那炽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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