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尖沙咀码头的渔获还带着夜露的湿意,银鳞鱼的鳞片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沾着的海水滴在鹅卵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阿坤踩着沾着白盐的帆布鞋登上陈志超的军用吉普车,裤脚还沾着昨晚渔棚燃烧的焦灰,带着点烟火的涩味。车斗里挤满了水鬼队的兄弟,每人怀里都揣着磨得能照见人影的潜水刀,腰间别着渔民们凑钱买的新钢管——管身上缠的粗麻绳,是王伯连夜用渔网线搓的,沾着淡淡的桐油味,摸起来糙糙的却结实得能吊住百斤重的渔筐。“坤哥,火叔刚蒸的梅菜猪肉包,热乎着呢!”小豆子举着油纸包跑过来,虎头鞋踩在鹅卵石上“哒哒”响,包子热气透过两层油纸渗出来,烫得他小手一缩,却像攥着宝贝似的死死不肯放。阿坤弯腰接过,指尖碰到孩子冻红的耳朵,顺手把自己的旧围巾解下来给小豆子围上,围巾上还留着盐仓的白霜和昨晚的烟火气:“在家跟王伯待着,别乱跑,等坤叔叔回来,不仅买麦芽糖,还带你去铜锣湾坐旋转木马,给你买草莓味的甜筒。”水鬼队的阿力在车斗里笑出声:“坤哥对小豆子,比对自己亲弟弟还上心!”阿坤回头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扬起来,眼角的纹路里都带着暖意。
吉普车引擎轰鸣着驶离码头,车窗外的渔灯渐渐被元朗的田埂取代,路边的芭茅草上还挂着晨露,溅得车胎湿了一片,留下断断续续的水痕。雷老虎坐在副驾,手里攥着疯狗伦画的军火库草图,纸角被他捏得发皱——疯狗伦一开始咬着牙往死里扛,直到陈志超掏出他南洋妻儿的照片,那是我们连夜托人拍的,他才抖着手指,歪歪扭扭画了图。铅笔在废弃面粉厂的位置圈了三个红圈,雷老虎的指腹反复磨着圈痕,声音沉得像礁石:“这厂子是骆驼三年前盘下来的,表面堆着过期面粉蒙人,实则挖了三层地下室藏军火,挖洞的八个工人全被他绑上石头沉了公海,连尸首都没浮上来。”他把草图拍在阿坤腿上,指腹重重敲了敲“后门仓库”的标记,“线人是我安在东星的老伙计,混了五年才爬到骆驼身边当司机,他说底层炸药库连了遥控装置,遥控器就藏在骆驼的金表壳里,那表是南洋帮送的,一按按钮,整个元朗西街区都得炸成烂泥。你带水鬼队从后门进,通风管道刚够一个人爬,直通地下室;陈志超带警队正门佯攻,把火力全吸引过去——记住,绝对别用枪,这仓库里的面粉粉尘浓得能点燃,一点火星就是灭顶之灾。”
一个小时后,吉普车停在面粉厂外的桉树林里。晨雾还没散,像团湿棉花裹在身上,潮得能拧出水,雾里飘着桉树叶的苦味,粘在睫毛上潮潮的,眨一下眼都发涩。砖红色的厂房墙皮大块剥落,露出里面生锈的钢筋,像老人豁开的牙床,狰狞又破败。正门挂着“利丰面粉厂”的生锈招牌,铁皮被风吹得“哐当哐当”乱响,像哭丧的破锣。门口蹲着两个穿迷彩服的东星仔,手里的AK47斜挎在肩上,枪口朝下对着地面——这是骆驼“死士营”的标配,这群人都是东南亚战场上退下来的亡命徒,打枪不瞄准,全凭手感和狠劲。“左边那个是‘独眼龙’,右眼是假的玻璃珠,怕光,总眯着眼像没睡醒;右边的叫‘黑皮’,以前是上环屠宰场的杀猪匠,手上力气大得能徒手掰断钢管。”陈志超举着军用望远镜,镜筒里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他们每十分钟换一次岗,现在离换岗还有三分钟,时间刚好。”他从背包里掏出两枚红色烟雾弹,外壳印着警队编号“PC8347”,“十点整我扔烟弹,红雾能挡三分钟,你们趁机摸后门,动作要快得像偷鱼的猫,别碰厂区里任何电器开关,骆驼在上面装了绊发式炸药,碰一下就炸。”
阿坤带着水鬼队绕到厂房后侧,晨雾把他们的身影藏得严严实实,像融进了夜色里。后门被焊死的铁皮封着,铁皮上全是锈迹,边缘翘起来像张咧开的嘴,划得手心发疼。李帮主从怀里掏出液压钳,这是渔民们修渔船用的大家伙,钳口磨得雪亮,能剪断粗粗的锚链。他咬着牙把钳口对准铁皮接缝处,“咔嚓”一声,液压钳发力,铁锈渣子掉在地上,在晨露里滚了滚,沾着水更显暗红。刚要弯腰往里钻,阿坤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李帮主一怔——地面的面粉上印着几串新鲜的脚印,不是普通的胶鞋印,是军用靴的纹路,比常人大一圈,鞋尖沾着的柴油味是东星专属的“南洋臭油”,味冲得很,沾在鞋上三天散不去,连沾着的面粉都是新鲜的,没结块,说明暗哨刚换班不到五分钟。“有暗哨,三个以内,都在仓库里蹲着呢。”阿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指贴在嘴唇上,从袖口摸出鲨鱼齿,刀刃在雾里闪了下寒芒,像极了海面上的浪尖。他猫着腰钻进铁皮洞,动作轻得像只偷鱼的猫,帆布裤蹭过铁皮,没发出一点声响,只有呼吸和雾气混在一起,淡淡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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