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灰雀镇孤儿院的阁楼里,摆着一架传了五任院长的木马摇椅。椅子很旧,马头漆皮剥落,露出底下黑沉沉的木头,像被火燎过又熄灭。四条腿深深嵌入地板,摇起来“吱呀吱呀”,节奏永远不变——每分钟七十二下。新来的义工海伦娜第一次听见,便说:“这声音像心跳。”
没人知道,那是上任院长艾米莉亚的心跳。她死于七年前的心衰,临终前还抱着一个弃婴,摇着摇着,人就凉了,手却僵在椅背上,维持了最后的摆动。护工们费了好大劲才掰开她手指,可椅子却像记住了什么,从此摇起来,就带着那股子不肯散的热乎气。
2
今年被送来的男孩叫诺亚,四岁,父母死于流感。他不爱说话,总抱着一只破泰迪熊,坐在木马摇椅上发呆。其他孩子嫌椅子旧,都躲着它,只有诺亚,每天午睡前必须摇够半小时,不然就睁着眼躺到天亮。
海伦娜发现,每当摇椅启动,诺亚的眼神就变了——从呆滞变得专注,像在听谁说话。更怪的是,他抱着泰迪熊的姿势,和照片里艾米莉亚院长抱婴儿的姿势,分毫不差:左手托头,右手环背,指尖轻轻拍,拍三下,停一秒,再拍三下。
那是艾米莉亚标志性的安抚动作,全院只有她这么做。
3
第三周,海伦娜第一次听见诺亚开口说话。
声音却是个老妇人,沙哑、慈祥、带着点喘气声:“孩子,把窗关上,风大,别吹着。”
海伦娜正整理书架,猛地回头,见诺亚还坐在摇椅上,嘴唇没动,声音却是从他胸腔里传出来的——像老式唱片机,从木头深处往外播。
她走过去,蹲下身问:“诺亚,刚才是你说话吗?”
男孩抬起头,眼睛是孩子的眼睛,可眼神里却藏着七十六岁老人的疲惫:“我?我没说呀,是椅子在说。”
4
从那天起,摇椅开始“说话”。
它只在摇动时发声,声音永远是艾米莉亚的:
- 吃饭时:“饭要细嚼慢咽,别噎着。”
- 洗澡时:“水温别太高,对心脏不好。”
- 玩耍时:“别跑太快,楼梯滑,摔了怎么办?”
- 睡觉时:“被子盖好,脚心别露外面,会着凉。”
这些话从诺亚嘴里说出来,带着老妇人的颤音和叹息。其他孩子笑他“小老头”,诺亚却一脸茫然,他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想法,哪些是椅子灌进来的。
5
更诡异的是“性格覆盖”。
诺亚原本爱吃甜食,可摇椅“讨厌”糖。每次分发糖果,他都会把属于自己的那颗悄悄塞给别的小孩,嘴里念叨:“糖吃多了坏牙,我老了,不在乎,你们还小。”——那是艾米莉亚生前最爱说的话。
他原本怕黑,现在却主动要求“熄灯省电”,说:“电费贵,省一点是一点。”——艾米莉亚当了三十年院长,节俭入骨。
他甚至开始“记得”自己没经历过的事:指着墙上褪色的照片说:“那年冬天雪大,炉子灭了,我(她)抱着小玛丽烤了一夜,玛丽才没冻死。”——照片背面确实写着:1978年冬,玛丽。
海伦娜意识到,这不是记忆移植,是“性格寄生”。摇椅里锁着艾米莉亚的残念,每次摇动,残念就像羊水,浸泡诺亚的童真,把他塑造成一个微型版的老院长。
6
第四周,海伦娜决定毁掉摇椅。
她趁诺亚午睡,抡起斧头砍向椅背。斧头刚落下,诺亚在隔壁房间发出一声惨叫——他的后背出现一道淤青,形状与斧痕完全一致。海伦娜停手,男孩却冲进来,用老妇人的声音哭喊:“别砍!我疼!我骨头疼!”
海伦娜这才明白,摇椅与诺亚已“共生”——毁掉椅子,等于毁掉男孩。
7
她只好去问前任护工。
老护工玛莎已九十二岁,耳朵聋了,眼睛却清亮。她听完海伦娜的描述,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盒,里面放着艾米莉亚的遗嘱——一张写在处方笺上的便条:
“我死后,若有人能听见我摇椅说话,便是我的转世。请别阻止,那是我回来,继续照顾孩子们的路。”
便条背面,是艾米莉亚的私人印章——一枚雪花木刻,与摇椅马头上的暗纹,分毫不差。
8
原来,这不是诅咒,是“守护执念”的实体化。
艾米莉亚生前最大的遗憾,是没能陪最后一个弃婴走完童年。她死时,那股执念渗入摇椅,化作“慈母病毒”,寻找最弱小的宿主,重新执行“照顾”任务。诺亚被选中了,因为他无父无母,情感需求最像“弃婴”。
9
可这种“照顾”,正在杀死诺亚的“诺亚性”。
海伦娜发现,诺亚的身高停止了增长——他四岁的骨骼被七十六岁的灵魂“压住”,生长板提前闭合;他的牙齿开始松动,像老人一样;他看图画书时,需要把书举得很远,因为“老花”。
更糟的是,他开始遗忘自己四岁时的记忆——父亲教他的儿歌、母亲做的肉酱面、流感前全家去海边捡贝壳的午后。这些记忆被艾米莉亚的“育儿经”覆盖,像新软件覆盖旧系统,不可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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