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靠山屯世代守着青龙山,老一辈人常说,山里有狐仙,遇着了别惹,帮了忙也别要谢礼,不然会被缠上。我以前听着只当是吓唬小孩的话,直到我爹十年前救了那只白狐,我们家的日子就彻底变了。
那年我刚上初中,暑假里总跟着爹去山里采山货。七月十五那天,山里下了场暴雨,我和爹躲在岩洞里避雨,听见洞外传来“呜呜”的叫声,像小狗又比小狗凄厉。雨小些后出去一看,是只白狐,右后腿被兽夹夹得血肉模糊,雪白雪白的毛上全是泥和血,看见我们就往石缝里缩,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珠子。
爹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见不得生灵受苦,从药箱里翻出止血粉和绷带,蹲下来慢慢朝它挪。“别怕,我不害你。”爹的声音放得很轻,那白狐居然真的不动了,只是浑身还在抖。我在旁边举着油纸伞,看见爹把兽夹撬开的时候,白狐疼得龇牙,却没咬爹一口,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真的是眼泪,像小珠子似的,砸在泥地上。
我们把白狐带回家,放在西厢房的柴房里,铺了些干草和旧棉袄。娘一开始不乐意,说山里的东西邪性,爹却瞪她:“都是条命,能有啥邪性?”接下来半个月,爹每天给白狐换药,我放学就去给它喂肉汤泡馍,它一开始还躲着我,后来见我总带好吃的,就敢用头蹭我的手了,毛软乎乎的,像摸在棉花上。
白狐的伤好得很快,不到一个月就能一瘸一拐地走了。那天早上我去喂它,柴房里空了,干草上放着一小堆野葡萄,紫莹莹的,是山里头最甜的那种,旁边还有根雪白的狐毛,软得像丝。爹说它是自己走的,山里的兽都野,留不住。我拿着那根狐毛,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娘却松了口气:“走了好,省得惹麻烦。”
麻烦没惹来,好运倒是先来了。那年秋收,我们家的玉米长得比别人家的高半截,颗粒饱满,卖了个好价钱;我期末考试考了全县第一,学校给发了奖学金;就连爹的老寒腿,也不知怎的,入秋以后居然不疼了。娘私下跟我说:“是不是那白狐给咱报恩呢?”我嘴上说她迷信,心里却偷偷盼着能再见到那只白狐。
真正的怪事,是从三年后开始的。那天我放学回家,看见院子里晒着一床新被子,针脚细密,被面是用山里的蓝草染的粗布,上面绣着只白狐,跟我们救的那只一模一样。娘说她早上开门就看见被子放在门槛上,叠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个布包,里面装着些晒干的草药,是治咳嗽的——前几天我娘夜里总咳嗽,没跟外人说过。
“这可咋整?”娘抱着被子直发愁,“老辈人说狐仙的东西不能要,要了就甩不掉了。”爹却把被子抱进屋里,铺在我的床上:“人家好心送的,扔了反而不恭敬。再说,这草药看着就是好东西,试试总没错。”娘用那些草药煮了水喝,喝了三天,咳嗽真的好了,比吃西药还管用。
从那以后,我们家总能收到些“匿名”的礼物。春天是刚采的香椿芽和野蘑菇,夏天是冰镇的野果(山里凉快,不知用什么法子存的,拿到手里还冒着寒气),秋天是晒干的栗子和核桃,冬天是厚厚的兽皮,铺在炕上暖烘烘的。每次送东西都没人露面,就放在院子的门槛上,有时候是清晨,有时候是傍晚,从来没撞见过人。
村里的人慢慢都知道了我们家的事,有人说我们家是被狐仙看上了,也有人说这是祸不是福。村东头的王半仙,以前总说我爹行医不赚钱,这会儿却跑来说要给我们家“驱邪”,要收五百块钱。爹把他轰了出去,说:“人家没害咱,驱的哪门子邪?”王半仙临走时撂下句狠话:“早晚要出事!”
出事那天是我高考结束的夏天。我跟同学去镇上领成绩单,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走在山路上,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个穿白衣服的姑娘,长得特别漂亮,皮肤白得像雪,眼睛又大又亮,就是走路的时候,姿势有点怪,像不太习惯用两条腿走路。
“你也是靠山屯的?”我问她。她点点头,声音软软的:“我住山里头,刚去镇上买点东西。”山路不好走,我扶着她往回走,她的手特别凉,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不是胭脂味,是山里野兰花的味道——跟那只白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走到村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说:“谢谢你,我到这儿就好。”说完转身就往山里走,脚步轻快得像一阵风,转眼就不见了。
我回到家,跟爹娘说遇见个穿白衣服的姑娘,娘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是不是眼睛特别亮?皮肤比纸还白?”我点头,娘拉着我就往祠堂跑,让我给老祖宗磕头。“那是狐仙化形了!”娘的声音都在抖,“老辈人说,狐仙化形跟人打交道,要么是报恩报够了要走,要么是有求于人。”
当天夜里,我们家的鸡突然叫个不停,爹起来一看,院子里站着白天那个白衣服姑娘,怀里抱着只受伤的小狐,浑身是血。“求你救救它。”姑娘“噗通”一声跪下,眼泪掉下来,“它被猎人的陷阱伤了,我实在没办法了。”爹赶紧把她们让进屋里,我才发现姑娘的裙摆下面,露着一截雪白的狐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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