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在海棠花瓣上凝成冰晶时,王龙捏着那张泛黄的字条,指腹反复摩挲别相信你看到的胎记九个字。
墨迹已洇开边角,像被人攥了整夜才松开,纸背还留着半枚模糊的指印——虎口处有道斜疤,与李四握刀时的旧伤分毫不差。
龙哥,西市当铺掌柜死了。
赵峰的声音撞碎晨雾,他肩上落着霜,青布短打被夜露浸得发沉,舌头被割了,手里攥着这个。
木托盘上躺着枚青铜虎符,半边铸着字,断裂处还留着新鲜的凿痕。
王龙指尖刚触到虎符,后腰的胎记突然泛起麻痒——不是往日的灼痛,是像有细针在皮肉下游走,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影七十七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小姑娘的指尖还带着晨露的凉:龙哥,你的胎记在发烫。
她腕间的海棠刺青不知何时红透了,针脚处渗出细珠般的血,就像...就像上次矿道里的血雾。
李伯拄着拐杖过来,铜头在青石板上敲出闷响:归位的征兆。
老人掀开袖口,肘弯处有块淡褐色的疤,形状像朵半开的海棠,当年影九归位时,整个影阁的刺青都在发烫。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龙掌心的字条上,李四这小子,终于肯说句有用的了。
话音未落,影十七背着药篓从月亮门冲进来,篓里的野菊撒了满地:龙哥,黑市在传龙王归来,说三日后子时,有人要在万府旧址开坛,用影卫的血祭旗。
他左腿裤管被划开道大口子,血顺着草鞋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痕,我在密道里看到蛇影的人了,他们腰里都挂着青铜铃,跟当年围杀影母的那群人一模一样。
王龙突然想起昨夜周扬擦枪时的模样。
少年对着月光转动枪管,胸口的海棠刺青被烛火映得发红,可领口露出的半截锁骨上,分明有圈淡青色的勒痕——那是被青铜铃锁链捆过的旧伤,当年在万府地牢里,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印记。
周扬呢?他抓起案上的长刀,刀柄的海棠纹被磨得发亮。
赵峰的喉结滚了滚:今早见他往东门去了,说...说去给学堂的孩子买砚台。
李伯突然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好不容易才顺过气:别找了。
老人从怀里掏出块碎玉,玉上刻着半朵海棠,这是今早周扬塞给我的,说要是他没回来,就让你去查换血术的卷宗,在知府衙门的地牢第三层。
王龙的指尖掐进掌心,血珠滴在字条上,晕开两个字。
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矿道里,李四抱着半块青铜镜笑出声,当时对方后腰的胎记在火把下泛着金红,像有团火在皮肉里烧——那颜色,竟与周扬昨夜锁骨处的勒痕如出一辙。
影十七,带李伯去后山密道。
他将虎符塞进影七十七手里,小姑娘的指节捏得发白,你带她去粮仓,那里有影九留下的暗格,里面的火药够炸掉半个西市。
影七十七突然拽住他的衣角:龙哥,你的胎记...
王龙低头看了眼衣襟下的皮肤,那里的暖意正顺着血脉往四肢蔓延,像有无数双手在托着他的筋骨。
他想起李伯说的,或许所谓归位,从来不是回到起点,是明知前路有火,仍要踏进去的决绝。
告诉赵峰,让他把军械库里的弩箭搬到万府旧址周围。
他将长刀别在腰间,刀柄的温度透过布衫渗进皮肉,告诉阿月,让孩子们在学堂的地窖里躲好,别出来。
影七十七的眼圈红了,却用力点头:龙哥,你要回来。
王龙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想起那个举着木刀的孩子,想起周扬藏在身后的糖葫芦,想起李丽教影七十七认花时的模样。这些画面像海棠花瓣落在心湖上,漾开的涟漪里,全是要守护的模样。
会的。
他转身时,晨光正漫过月亮门的青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后腰的胎记彻底热起来,像有团火在皮肉里烧,却不灼人,反而暖得让人想落泪。
黑市的流言像长了翅膀,飞遍城池的每个角落。
有人说龙王是当年万府的余孽,要血洗影卫;有人说龙王手里有开启影阁宝藏的钥匙,藏在青铜镜里;还有人说,龙王根本不是人,是影母当年用禁术召唤的邪祟,专吸影卫的血。
王龙穿过西市时,卖花的阿婆正往竹篮里插海棠,见了他便笑:龙小哥,今天的贴梗海棠开得旺,带枝回去给李姑娘?
她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全然不知三日后的子时,这片土地可能会被血浸透。
他买了枝最艳的,别在衣襟上。花瓣上的露水顺着布衫往下淌,滴在腰间的刀柄上,像串细碎的银铃。
知府衙门的地牢比想象中潮湿。
第三层的石壁上爬满青苔,角落里堆着发霉的卷宗。
王龙举着火折子在架上翻找,火光映出满墙的蛛网,网眼里还缠着半片海棠花瓣——不知是谁带进来的,枯了也不肯落。
找到了。
卷宗的封皮上写着换血秘术考,纸页脆得像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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