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白站在侧幕,能听见观众席隐约的嘈杂声,今天音乐厅观众席都坐满了。
新曲目《归砚》排在节目单最后,上半场他弹了肖邦和德彪西,状态不错。中场休息时,他在后台又过了一遍谱子,其实早已烂熟于心,但手指还是无意识地虚按着空气。
姜砚推门进来,递给他保温杯,“还行?”
“嗯。”叶秋白接过,水温刚好。
“最后一首了,弹完回家。”
叶秋白笑了下:“万一弹砸了怎么办?”
“那就当给他们听个独家错版。”姜砚拍拍他肩,“去吧,叶老师。”
下半场开始。
前面的曲目顺利完成,掌声如潮。最后一次幕间,叶秋白深吸口气,整理了下西装袖口,戴的是姜砚母亲送的那对音符袖扣。
主持人报幕:“接下来,请欣赏叶秋白先生最新作品,钢琴独奏《归砚》,此曲为首次公开演出。”
灯光暗下,只剩一束聚光打在钢琴上。叶秋白走上台,鞠躬,落座。
他没有立刻开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然后,第一个音符落下。
《归砚》的开头很静,像晨雾中的远山,几个单音在高低音区间缓慢游移,带着不确定的探寻。渐渐地,左手加入持续的低音,右手的旋律开始舒展,依然克制,却有了方向。
中段,音乐变得流动而明亮,带着欢快的跳跃感,偶尔有几个不和谐的和弦闯入,并不尖锐,反而像是回忆中不可避免的阴影。
高潮部分到来时,叶秋白的手指在琴键上快速跑动,技巧复杂,情感却纯粹,是寻觅后的确认,是漂泊后的着陆。
最后,音乐重归宁静。主旋律以更温暖和笃定的姿态重现,像归家的人推开熟悉的门,看见等待的灯光。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后的那几秒,音乐厅里鸦雀无声。
然后,掌声轰然而起,叶秋白起身,鞠躬,再鞠躬。掌声没有停歇的意思,甚至有观众开始起立。
他第三次直起身时,看见侧幕边站着个人。
姜砚不知何时从后台出来了,就站在那里,没有上台,只是看着他。隔着一段距离和晃动的灯光,叶秋白看不清他具体表情,但能感觉到那道目光。
掌声还在继续。叶秋白忽然做了个决定。
他朝侧幕方向伸出手。
观众席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姜砚显然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他迈步走上了舞台。
聚光灯下,两个人都有些晃眼。
姜砚走到钢琴边,叶秋白迎上一步。没有言语,姜砚伸出手,不是握手,而是张开手臂,将叶秋白整个拥入怀中。
很结实的拥抱,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掌声、欢呼声、口哨声在耳边嗡鸣,但又好像很远。
叶秋白闭上眼睛,在那个怀抱里停留了三秒,也许五秒。
然后松开,并肩向台下鞠躬。
退到后台,门一关,外面的喧嚣被隔开大半。叶秋白靠在墙上,长长舒了口气。
“怎么样?”姜砚问。
“还行。”叶秋白说,想了想又补充,“最后一个转调,左手还是有点糊。”
“没听出来。”姜砚递过水,“观众也没听出来。”
“你当然听不出来。”叶秋白喝水,嘴角却扬着。
卸完妆换好衣服,从特别通道离开时,还是被几个守着的乐迷和记者拦住了,问题大多关于新曲。
“《归砚》这个标题,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叶秋白看了眼身旁的姜砚,后者正低头看手机,假装没听见。
“就是字面意思。”叶秋白说,“归来,砚台。关于找到归处,和那个归处里重要的人和物。”
“是献给特定的人吗?”
这次姜砚抬眼了,挑了挑眉。
叶秋白笑了:“献给所有找到归处的人。”
上车后,姜砚发动车子,忽然说:“弹得不错。”
“刚才不是说没听出来?”
“整体不错。”姜砚目视前方,“结尾那段,有点东西。”
叶秋白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动的夜景。城市的灯光连成一片温暖的光河。“那曲子,”他轻声说,“开头那段不确定的……是十年前的我。中间明亮的,是遇见你之后的很多个瞬间。最后那个主题重现……”他顿了顿,“是现在。”
姜砚没说话,只是伸过右手,握了握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很短暂,很快又收回继续开车。
“下次写曲子,”他说,“名字可以再直白点。”
“比如?”
“比如,《姜砚是个好人》。”
叶秋白笑出声:“那得是首进行曲。”
*
三年后,萨尔茨堡。
国际青年钢琴大赛的评委席上,叶秋白低头在评分表上写着什么。他如今已是这类赛事的常客,从选手到评委,身份的转换花了些时间适应,但现在已能从容。
最后一个选手完成演奏,评委退席评议。叶秋白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旁边的英国评委老太太笑着问他:“叶,你觉得三号选手的贝多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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