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天两夜在泥泞崎岖山路上的艰难跋涉,乌尔塔带领的采集队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塔头甸子”边缘。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一片广袤无垠、生机勃勃却又死寂得令人心悸的秘境。浑浊的水面在灰暗天光下泛着铅灰色的光,茂密的芦苇、水草和各种不知名的水生植物交织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屏障,一直延伸到雾气朦胧的远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泥腥味和水草腐烂的气息,湿热难当,成群的蚊蚋如同乌云般在头顶盘旋,发出令人烦躁的嗡嗡声。
“都把裤腿扎紧,跟紧我的脚印,一步都不能错!”乌尔塔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吩咐道。他折了一根粗长的硬木棍,走在最前面,每踏出一步,都用木棍在前方的水草甸子上反复戳刺、试探,确认坚实后才敢落下脚。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样子,手持木棍,排成一列纵队,小心翼翼地在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沼泽中艰难前行。脚下所谓的“地面”软绵绵的,每一步都陷到脚踝,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仿佛随时会塌陷。
然而,危险的环境也带来了惊人的馈赠。在穿过一片较为开阔的浅水区时,他们惊喜地发现,清澈见底的水下,肥美的鲫鱼、鲤鱼成群结队地游弋,甚至能看到潜伏在淤泥里的黑鱼和鲶鱼。远处的芦苇荡深处,成群的野鸭、水鸡和其他水鸟被他们的到来惊动,扑棱棱地飞起,留下满巢的鸟蛋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希望驱散了部分疲惫。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会水的几人用削尖的木棍做鱼叉,站在相对坚实的水草墩上捕鱼,收获颇丰。其他人则小心翼翼地涉水靠近鸟巢,捡拾着大大小小的鸟蛋。收获的喜悦暂时冲淡了对环境的恐惧。
但死亡的阴影始终如影随形。就在众人忙碌时,一名叫巴特的年轻猎手,看到远处一个水草丰茂的土丘上似乎有更多、更大的野鸭蛋。求功心切的他,忘了乌尔塔的再三警告,没有仔细探路,便朝着那个土丘迈出了一步。就是这一步之差!他脚下的“草甸”突然塌陷,黑色的、冒着气泡的淤泥如同巨兽张开了嘴巴,瞬间将他的一条腿吞没到了大腿根!巴特惊恐地大叫,奋力挣扎,却越陷越快,粘稠的淤泥产生巨大的吸力,旁边的同伴惊呼着抛出绳索想拉他,但一切都太晚了。不过短短十几秒,巴特就在众人绝望的注视下,被散发着恶臭的泥潭彻底吞噬,只留下水面几个缓缓破裂的气泡和一圈逐渐平复的涟漪。
沉重的悲伤和恐惧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屋漏偏逢连夜雨,负责警戒的猎手发出急促的鸟鸣信号——在远处一片浑浊的水域中,一段如同枯木般漂浮的物体缓缓移动,露出了布满疙瘩的狰狞头部和冰冷的竖瞳。是“土龙”(大型鳄鱼)!而且不止一条!它们悄无声息地在水中巡弋,显然是这片水域的霸主。采集队不得不分出更多的人手进行警戒,时刻提防来自水下的致命袭击。
带着沉痛的心情和来之不易的食物,队伍开始踏上返程。满载的鱼获(用坚韧的树皮和藤条串起)和鸟蛋(小心地用苔藓和干草包裹在背篓里)大大加重了负担。来时就已经耗尽体力的泥泞归途,此刻变得更加艰难。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汗水、泥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浸透了衣衫。
然而,老天爷似乎存心要考验他们的极限。就在他们艰难行进了大半天后,原本就阴沉的天空彻底黑了下来,紧接着,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倾泻而下。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十米,沼泽地变成了一片汪洋,根本无法分辨来时的路径。他们试图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进,却在一片茂密得伸手不见五指的芦苇荡中彻底迷失了方向。队伍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齐腰深的水和泥沼中打转,筋疲力尽,又冷又饿,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都停下!原地休息,保存体力!”乌尔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强压下心中的焦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他抬头试图透过雨幕寻找太阳或熟悉的地标,但一切都是徒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来路上每一个细微的特征——一棵形状奇特的老树,一片特殊的水草分布,甚至是大雨间歇时,曾在云层缝隙中惊鸿一瞥的北极星方位。
“阿木尔,把‘云点’放出去!”乌尔塔对负责照料猎鹰的年轻猎手喊道。云点是他们带来的那只最机敏的猎鹰,希望能从高空找到正确的方向。
就在众人蜷缩在几丛较高的芦苇下躲避风雨,等待猎鹰消息,几乎陷入绝望之际,负责在队伍后方警戒的猎手巴图鲁,突然猫着腰,踩着水,神色紧张地快速靠近乌尔塔。
“头领!不对劲!”巴图鲁压低声音,指着他们刚刚走过的一片水洼边缘,“你看那里的脚印!不是咱们的人的!”
乌尔塔心里一紧,立刻跟着巴图鲁悄无声息地摸过去。只见在一片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的泥泞水洼边,清晰地印着几个深深的脚印。脚印的纹路清晰,鞋底是规则的锯齿状,尺寸统一,明显是制式军靴留下的!而且从脚印的深度和间距来看,对方负重不轻,行动似乎很有目的性。脚印还很新,显然是不久前刚留下的。
乌尔塔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死亡沼泽深处,出现了穿着制式军靴、携带重物、行动有素的人员踪迹。这绝不可能是普通的猎人或者村民。最大的可能,是日军!他们也被困在了沼泽里?还是……他们的目标,根本就是自己这支寻找食物的队伍?
刚刚因为找到食物而燃起的希望,瞬间被一股更深的寒意所取代。他们不仅迷失在危机四伏的沼泽中,还可能有一群全副武装的敌人,正潜伏在附近的雨幕和芦苇丛后,虎视眈眈。生存的挑战,陡然升级为你死我活的狩猎与反狩猎。塔头甸子,这片看似富饶的希望之地,已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杀机的角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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