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年世兰手中的团扇骤然坠地,扇骨轻磕金砖,发出一声脆响,却像惊雷劈进寂静的暖阁。她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凝视着陵容,仿佛方才听到的是天外传来的谶言,连呼吸都忘了。一旁的颂芝更是魂飞天外,脑中一片空白,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了,只呆立原地,与主子一同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轰得僵住。
“世兰,”陵容的声音依旧温缓,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沉静,她抬眸示意一旁的清风拾起团扇,随即伸出温热的素手,轻轻覆在年世兰微微颤抖的手背上,“你一向在后宫有威信,能服众、能稳局,所以以后……后宫的姐妹们,就要靠你来带领她们。”
那掌心的温度像一线暖流淌进年世兰冰冷的四肢百骸,将她从震愕中一寸寸拉回现实。她眼中的震惊还未散去,却没有半分因少了对手而窃喜,也没有丝毫嫉妒——她真心待一个人,便是实打实地担忧对方的处境与安危:“陵容,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这怎么可能?皇上知道吗?”她的嗓音发紧,带着急切与不安,满是担心的真切忧虑。
“孩子们和皇上都知道了!本宫……”陵容话音未落,眼底的珍珠倏然滚落,像断了线的星子,将未尽之言淹没在湿意里。
“天啦,陵容!”年世兰心口一紧,泪花也被逼得涌上来,嗓音发颤,“不管你离去是吉是凶,皇上和孩子们哪受得住你这一走!这无异于在他们心上生生剜去一块啊!”太子弘暔、七阿哥弘曦,还有六个孩子在她眼底下一天天长大,说不替他们心酸是假的——弘暔、弘曦、璟婳已到懂事的年纪,或可勉强明白,可弘曜、珍怡、穆青三个尚在稚龄,没了皇额娘,他们要怎样熬过这段天真岁月?小小的肩膀,怎能扛得住这般骤然的空缺与冷清?
“所以,往后还要劳烦年姐姐多照看孩子们。”陵容眸光沉静却带着托付的重量,声音温缓而笃定,“陵容在此,先谢过年姐姐的恩德。”
话音落,她敛衽躬身,朝年世兰稳稳福身行礼——那礼数端正、敬意深切,像一枚沉甸甸的印,落在人心上。
这一拜,惊得年世兰本能地侧身避开,下一瞬便伸手一把攥住陵容的胳膊,力道急切:“陵容,你这是做什么!”
颂芝这时也终于回过神,忙与年世兰一同上前搀扶,神情又急又疼。年世兰直视陵容,眼底泛红,语气斩钉截铁:“莫说孩子们叫我一声年娘娘,便是后宫里任何一位姐妹的孩子,本宫也会替你照看好。若没有你,我何来福宜、福惠他们四个?你放心——我必不让任何人动摇你孩子的地位,谁也休想!”
陵容自入宫那日起,位分便在当年华妃之上,在这深宫之中,除去仙逝的先帝康熙爷孝恭仁皇后乌雅氏、以及胤禛的孝敬宪皇后,她从未向任何一位妃嫔行过如此郑重的大礼。
而今,她朝皇贵妃年世兰敛衽躬身、稳稳福身——这一拜,不是寻常礼仪,而是以懿德皇后之玺、以天子之后心,恳求皇贵妃的援手。位阶与情义在这一刻交叠,等于把后宫的安稳与孩子们的依托,全盘压在年世兰肩上。
“年姐姐,有你这句话,本宫便放心了。”陵容指尖轻握年世兰的手,拉她复又落座软榻,眸光沉静而笃定,“只是此事,后宫唯有你知。”
“你放心。”年世兰神色郑重,眼底已褪去往日的锋芒,添了几分沉稳通透,“我识得轻重,不到那一日,绝不让风声漏进后宫半分。”她的见识日渐深广,看事愈发透彻,已能从大局权衡利弊。
二人将后宫诸事细细梳理、一一交代,直至脉络分明。年世兰方才踏着暮色归翊坤宫,一入殿便卸下满身紧绷,眉宇间久积的凝重才缓缓化开。颂芝见状,忙递上一盏热茶,眼含疼惜:“娘娘,您别太过忧心。对皇后而言,这是一场机缘——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能人异士求仙问道而不得因果,皇后却能一朝功德圆满,这本就是天大的福祉!”她的谈吐已随主子浸润得沉稳大气,气度不输世家闺秀。
“是呀,能功德圆满、飞升仙界,确是福祉。”年世兰接过茶盏,指尖温热却抚不平心底的酸涩,轻叹一声,“可叹太子兄妹几个小小年纪便离了皇额娘,看他们强装坚强的小模样,本宫心里也揪得疼。”她素来严苛,却因陵容的感化多以德服人,这份真心护犊,不因身份隔阂而减分毫。
自那日之后,胤禛日日都留在坤宁宫,不曾踏足其他宫室一步。年世兰看得分明,帝后二人正被即将到来的离别煎熬,索性主动出面,宽慰那些因失宠而心生落寞的各宫姐妹。
谁知,各宫妃嫔听了并不以为意。帝后琴瑟和鸣,本是后宫一大幸事;更何况这些年恩宠如何,也从未短了她们的吃穿用度,各式珍奇赏赐依旧车流般源源送入各宫。封赏丰厚、日子安稳,她们私下里反倒想得开:老头子爱来不来,反正日子照过,富贵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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