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成站在码头的栈桥上,咸腥的海风卷着细雨打在他脸上,像无数根细针在扎。手里捏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甩掉,火星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随即被雨水浇灭——就像他过去三十年的人生,看似嚣张,实则早已被生活的浪头拍打得只剩灰烬。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老崔。这个在警队干了一辈子的老刑警,此刻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真想好了?”
李子成转过身,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淌,把鬓角的白发洇得更显眼。他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那道狰狞的刀疤——那是十年前替“大哥”挡刀留下的,当时觉得够狠够威风,现在看来,不过是道愚蠢的印记。“再想不好,就真没机会了。”他接过牛皮纸袋,指尖触到里面文件的边缘,粗糙的纸页磨得皮肤发痒。
纸袋里是他这十年的“罪证”:伪造的公司账目、替人顶罪的笔录、收过的黑钱流水……每一页都浸着肮脏的交易,也刻着他夜里惊醒的冷汗。最底下压着张照片,是他刚入道时和母亲的合影,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得一脸青涩,背后是老家院子里那棵梨树。
“我妈上周来电话,说梨树又结果了。”李子成的声音有些发哑,“她说总梦见我小时候爬树摔下来,胳膊上留了块疤。”他撸起袖子,小臂上果然有块浅褐色的印记,“其实我早忘了这疤怎么来的,倒是身上这些新伤,想忘都忘不了。”
老崔叹了口气。他盯了李子成三年,从最初的“必须抓他归案”,到后来看着这个男人在黑与白的边缘挣扎,心里早没了非黑即白的执念。“你知道交出这些,意味着什么。”
“知道。”李子成把纸袋里的文件一一掏出,在栈桥上摊开。雨水很快打湿了纸页,字迹晕开,像一张张哭泣的脸。“至少不用再每天对着镜子,认不出自己是谁。”他指着其中一张转账记录,“这笔钱,是去年骗的张寡妇的拆迁款,她儿子等着这笔钱做手术。我上周匿名打回去了,加了三倍利息。”
老崔想起那个总在警局门口徘徊的女人,眼睛一下子红了。“还有那个被你送进戒毒所的少年……”
“他昨天给我写了信,说考上职校了。”李子成的嘴角难得扬起一丝笑意,“说谢谢我没让他跟着那群人混。”他顿了顿,“其实我哪是帮他,是在救我自己。看着他,就像看见当年被人拉下水的自己——要是那时候有人能拽我一把,或许……”
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不会为了“大哥”的一句承诺,把刀捅进对手的肚子;不会为了所谓的“义气”,替人扛下挪用公款的罪名;不会在母亲病危时,因为正在和人谈判而错过最后一面。这些念头像毒蛇,啃了他十年。
雨越下越大,栈桥上的文件渐渐湿透、发皱。李子成却像是没察觉,仍在一张张整理:“这些是帮地产商强拆的证据,涉及五户人家,我都标了地址,他们的损失,我把名下那套小公寓卖了,应该能赔上大半。”“这个账本记着地下钱庄的流水,对接的人我也写在后面了,他们下周要往境外转一笔黑钱……”
老崔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李子成的场景。在昏暗的酒吧包厢里,这个男人叼着烟,眼神冷得像冰,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身边的小弟大气不敢出。谁能想到,三年后,他会站在雨里,一笔一划地清算自己的罪孽。
“你就不怕那些人报复?”老崔忍不住问。文件里牵扯的势力,不少是心狠手辣之辈,一旦知道是李子成把他们卖了,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子成笑了,雨水顺着他的皱纹往下流,像在流泪。“怕啊,怎么不怕?”他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平安符,是母亲生前求的,边角都磨破了,“但我更怕闭眼的时候,看见我妈站在梨树底下,问我‘儿子,你这辈子到底干了些啥’。”
他把最后一份文件——关于“大哥”准备走私文物的详细计划——塞进老崔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最后一桩。做完这个,他就能彻底洗白,去国外当‘慈善家’了。可那些被他毁掉的古墓,那些流失的国宝,谁来赔?”
老崔握紧文件,指尖传来纸张的重量,像握着千斤责任。“你想好了,交出这些,最少也要坐五年牢。”
“五年够了。”李子成望着远处货轮的灯光,“我算过,从进去那天起,每天在墙上划一道,划满一千八百道,就能出来了。到时候我去看我妈,告诉她,她儿子总算没彻底烂透。”他顿了顿,“出来后,我想回乡下,种点果树,就像我妈那样。”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丝微光。李子成把所有文件整理好,放进牛皮纸袋,郑重地递给老崔。“麻烦您了,崔警官。”他转身要走,又停下,“对了,那个少年的信,能借我再看一眼吗?”
老崔从口袋里掏出信递给他。李子成小心翼翼地展开,雨水已经让字迹有些模糊,但那句“我以后想当警察,像您当年‘救’我的时候一样”,依然清晰。他抬手抹了把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走吧。”老崔拍了拍他的肩膀,“车在那边等你。”
李子成点点头,没回头。他知道,身后是三十年的荒唐与罪孽,身前是铁窗和未知的未来,但脚下的路,终于不再是黑不见底的泥潭。海风里似乎传来了老家梨树的清香,那是母亲的味道,是他走失多年,终于找回的方向。
警笛声在远处响起时,李子成正一步一步走向警车,背影在晨光里被拉得很长。他没有戴手铐,老崔说“给你留最后一点体面”,但他自己伸出了手——有些枷锁,只有主动戴上,才能真正挣脱。
后来有人问老崔,李子成到底图什么?老崔总是指着窗外那棵新栽的梨树,说:“你看,有些树被虫蛀过,被风雨打过,看似长歪了,可只要把烂掉的枝桠砍掉,照样能结果。人也一样,不怕走岔路,就怕一辈子不敢回头。”
而那棵在李子成老家院子里的梨树,那年秋天结了满树的果子,甜得像从未被辜负过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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