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压在香江的屋顶上。洪兴总堂的檀香混着东星那边飘来的雪茄味,在街口撞出一片微妙的沉默。叶辰站在二楼露台,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楼下的八仙桌旁,蒋天养和骆驼正隔着三拳距离对坐,桌上的茶盏早就凉透了。
“叶先生觉得,用橡胶生意换油麻地的地盘,是我洪兴亏了?”蒋天养的手指在檀木桌沿敲出轻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叶辰,“当年我爹打这片地盘时,弟兄们埋骨的地方,现在能种出橡胶树?”
对面的骆驼嗤笑一声,指间的雪茄灰簌簌落在黑绸衬衫上,他没看蒋天养,视线黏在叶辰身上:“蒋老板这话在理。不过要说亏,我东星在尖沙咀码头流的血,够浇透半亩橡胶林了吧?叶先生想当和事佬,也得掂掂两边的骨头有多重。”
叶辰将烟蒂摁在露台栏杆上,火星在暮色里明灭了一下。他转身下楼时,楼梯板发出“吱呀”的老响,像在替这僵局叹气。“两位手里的账本,我看过了。”他在空着的主位坐下,将两本磨得卷边的账册推到两人面前,“洪兴上个月在油麻地收的保护费,够买三船橡胶;东星码头的走私生意,利润还抵不上橡胶加工厂的三成。”
蒋天养翻开账本的手顿了顿,泛黄的纸页上,红笔圈出的赤字刺得人眼疼——油麻地的商铺关了近半,收上来的钱连弟兄们的汤药费都不够。骆驼那边的账册更糟,码头工人的罢工让走私船滞了港,光违约金就赔了七位数。
“我不是要谁让地盘。”叶辰从公文袋里抽出两份合同,推到两人面前,“油麻地建橡胶中转站,洪兴出人手,东星出码头,利润按四六分——洪兴四成,因为要负责地面治安;东星六成,码头仓储费得算进去。至于管理权,由新成立的合作社说了算,两位各派三个代表,我派一个监事,谁也别想独吞。”
骆驼的雪茄在指间转了个圈,烟丝烧出的火星落在合同上,烫出个焦黑的小洞。“合作社?叶先生是想当土皇帝?”他抬眼时,三角眼眯成了缝,“当年我带弟兄们抢码头时,你还在穿开裆裤吧?”
“骆驼哥当年一刀劈开三合会老大的脑袋时,我确实还在穿开裆裤。”叶辰的指尖在合同上敲了敲,“但上个月码头工人罢工,带头的老王,是当年给你递过刀的兄弟吧?他儿子现在在我橡胶厂当学徒,昨天刚领了第一笔工资,买了台电风扇——你库房里堆着的走私空调,他这辈子都买不起。”
骆驼的脸猛地涨红,雪茄“啪”地按在烟灰缸里。蒋天养却忽然笑了,金丝眼镜反射着台灯的光:“叶先生这是在说,我们这些老家伙,跟不上趟了?”
“是时代跟不上你们了。”叶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摊在桌上——油麻地的烂尾楼被改造成了橡胶仓库,尖沙咀码头的旧吊臂换成了新的传送带,穿工装的工人里,有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两伙社团里退下来的弟兄。“洪兴的阿力,以前是金牌打手,现在是仓库主管,上个月奖金比你给他的安家费还多;东星的阿武,砍过人的手现在在学开叉车,他女儿昨天在工厂的儿童节活动上表演了跳舞。”
蒋天养拿起一张照片,照片里的阿力正指挥工人卸货,胳膊上的刀疤被汗水浸得发亮,却笑得露出了牙。他沉默了很久,忽然从怀里掏出枚黄铜印章,“啪”地盖在合同上——那是洪兴的龙头印,边角都磨圆了。
“我爹当年总说,混江湖不是为了砍人,是为了让弟兄们有饭吃。”他推了推眼镜,“现在有饭吃了,谁还愿意动刀子?”
骆驼盯着照片里的阿武,那小子正笨手笨脚地给叉车装货,旁边的工友笑着拍他的背。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枚玉佩,往桌上一放——那是东星的信物,玉质早就被盘得温润。“我女儿说,学校要开家长会,她不想让同学知道爸爸是‘做码头生意的’。”他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下名字,字迹龙飞凤舞,“叶先生,要是这生意黄了,我拆了你这橡胶厂。”
叶辰拿起两份签好的合同,台灯的光在纸页上投下暖黄的光晕。窗外,洪兴的弟兄正帮东星的人搬一箱刚到的橡胶原料,有人递了根烟,有人骂了句玩笑话,刀疤和纹身混在工装里,倒像是另一副模样。
“对了。”骆驼起身时,忽然回头,“白手套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蒋天养也看向叶辰,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了沉:“那家伙可比我们难对付。”
叶辰将合同锁进抽屉,转身往露台走。夜风掀起他的衬衫,远处的橡胶加工厂灯火通明,像片落在地上的星子。“他不是想让香江乱吗?”他回头笑了笑,“咱们就给他看个不一样的香江。”
蒋天养和骆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檀香和雪茄味混着夜风飘远时,八仙桌上的凉茶被谁端起来喝了一口,苦涩里竟透出点回甘。街对面的夜宵摊支起了摊子,穿背心的老板吆喝着“鱼蛋靓粥”,恍惚间,倒像是很多年前,他们还没拿起刀枪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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