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院子里,年节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屋檐下挂起了成串的腊肠和腊肉,窗户上贴好了鲜红的窗花,空气中交织着各种诱人的香气——腊味的咸香、蒸糕的甜香、还有那若有若无、勾人食欲的辛辣气息。
小小的果果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在各个“工作区”之间穿梭,时不时冒出些新奇的点子,引得大人们笑声连连。张青樱和郑秀娘正忙着将萝卜丝和肉末混合,准备炸制过年必备的炸货。
就在这时,平日里总是默默在一旁打下手的江氏,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了院子角落里那盘闲置已久的石磨。
石磨有些旧了,磨盘上还残留着些许之前磨辣椒粉的痕迹。她记得丈夫李文石说过,这磨还是大伯林守业年轻时置办的,那时大伯母还在,每年过年,大伯母都会用这盘磨磨上好的米粉,给孩子们蒸香喷喷的粉蒸肉,那味道,是李文石、林文柏等人记忆里最深的年味……
想到粉蒸肉,又看着眼前颗粒饱满、金黄圆润的新豆子,江氏沉寂多年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她的小儿子小五,从吃了平果,到后来新菜种成,身体一天比一天壮实,胃口也开了,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时刻揪心、费心调理的羸弱孩子了。
压在她心头多年的巨石仿佛被移开,她也终于有闲情逸致,想起了自己出嫁前,在娘家亲戚那儿学过的一门手艺。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婆婆二姑奶奶身边,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难得的坚定:“娘,我看咱家那石磨闲着呢……今年豆子收成这么好,粒大饱满的,若是……若是信得过我,我想试着磨些豆浆,做几板豆腐。我小时候,跟舅姥爷学过这手艺。”
院子里忙碌的声音似乎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地看向江氏。这个总是低眉顺目、温柔安静,将所有精力都奉献给丈夫和三个皮小子(尤其是体弱的小五)的侄媳妇/妯娌,竟然还真藏着这样一门需要力气和技巧的手艺?
二姑奶奶最先反应过来,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极大的笑容,一把拉住江氏的手:“哎呦!对啊!上回你说过你有这本事的。好事啊!天大的好事!这好的豆子,不做豆腐真是可惜了!快!需要啥,娘给你打下手!大家都搭把手!”
婆婆的热情和支持给了江氏莫大的勇气。李文石也投来鼓励的目光。妯娌孙氏更是爽快道:“嫂子你快露一手!需要推磨喊我,我力气大!”
于是,在全家人的期待和支持下,那盘承载着家族记忆的石磨再次吱呀呀地欢唱起来。江氏指挥着大家泡豆子、清洗石磨。她做起这些来手法异常娴熟,仿佛那些沉睡的记忆一下子都苏醒了。
磨浆、过滤、煮浆……当浓郁的豆香随着蒸汽弥漫在整个院子时,大家都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真香啊!”
“这豆浆味儿太正了!”
最关键的一步是点卤。江氏神情专注,用小勺细细地将卤水点入沸腾的豆浆中,眼睛紧紧盯着豆花凝聚的变化。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家庭主妇,而像一位胸有成竹的匠人。
当豆花慢慢凝结,被倒入铺好纱布的模具中压制定型时,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好奇又期待。
时间一到,江氏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布——只见一板白嫩如玉、颤巍巍、散发着浓郁豆香的豆腐完美地呈现在大家面前!
“天爷!这豆腐也太水灵了!”
“看着就嫩!比集上买的还好!”
“嫂子,你太厉害了!深藏不露啊!”小姑李文慧惊喜地赞叹道。
张青樱看着那极好的豆腐,立刻有了新灵感:“这豆腐正好!我那边萝卜丝也擦好了,拌上这豆腐捏碎做的豆腐蓉,炸萝卜豆腐丸子,肯定又香又软和,老人孩子都爱吃!”
第一锅热豆浆煮出来,江氏给每人盛了一碗。醇厚的香气扑鼻而来,只需加一点点糖,那顺滑甘美的滋味就让所有人赞不绝口,连果果都捧着小碗,咕咚咕咚喝得香甜。
小五喝着自己母亲亲手做的、营养丰富的豆浆,小脸笑得像朵太阳花,依赖地靠在母亲腿边。江氏看着儿子的笑脸,再感受着家人由衷的赞美,脸上泛起了从未有过的、自信而明亮的光彩。
很快,“文石家的用新豆子做出了神仙豆腐”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平华村。村民们啧啧称奇,同时也都心动不已。自家也种出了那么好豆子,是不是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豆腐?
于是,大家纷纷抱着豆子,涌向了村西头专做豆腐的黄豆爷爷家。
“黄老爹,麻烦您老,用俺家这新豆子,也给做板豆腐呗!俺听说用这豆子做得格外香!”
“是啊,黄大爷,俺家也想尝尝这好滋味!”
黄豆爷爷一家一开始还将信将疑,等他们用村民送来的新豆子做出一板豆腐后,自己都惊呆了!这豆腐的质地、香气、口感,远超他们过去用普通豆子做的任何一板!那豆香浓郁得让人沉醉,口感嫩滑却又带着扎实的豆感。
一时间,黄家豆腐坊门前排起了长队,生意前所未有的红火,小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浓郁的豆香味。
黄豆爷爷看着这景象,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他对儿子黄豆杆、黄豆荚说:“看到了吗?娃子们!不是咱老黄家的手艺退步了,是咱以前的豆子不行!这才是咱老黄家豆腐该有的样子!开春!开春咱家地全都换成这新豆种!咱这‘平华豆腐’的名声,非得打出去不可!说不定啊,明年咱也能给镇上的大酒楼供货了!”
就这样,一颗颗来自未来的优质豆种,通过江氏被重新点燃的手艺火花和黄家世代相传的豆腐作坊,转化成了香飘平华村的年味,也转化成了村民们对来年更红火日子的共同期盼。石磨吱呀,磨出的不仅是豆浆,更是生活的希望与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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